第三十四章 宴会

第三十四章 宴会

丹陛上张黄幔十里,檀桌陈列金器千件。高台建帝后仪仗,四覆蚕丝青幔。殿下设诸席,宝座一百二十八台。中和韶乐渐起,丹陛大乐齐奏。

帝后亲御桃萃殿,王公诸臣俱一叩头,后被赐茶。随后掌仪司官分给各筵御膳,桃花酒各一壶。

九里跪坐在陆钰婉侧身后,看见她一副嫌弃御膳的模样,唇角微弯,不自觉地看向高台上的两位至尊。

宁诚帝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腾飞云皇袍,金黄蟒纹的袖袍刺眼非常,却显得他威仪无比,神茂伟岸。璀璨皇冠下的一双眼睛凛冽凌厉,居高临下的睥睨殿下众人,龙威燕颔,却遮不住他的虚灰脸色。九里目不转睛的盯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右手举起酒杯,抿了口桃花醉,此酒甜香味甘,醇厚回肠,叫人上瘾。

她隐隐记得宁诚帝的相貌。

九里幼年时,宁诚帝曾经带着临江长公主微服私访北疆姑苏城。尽管那时九里还是四岁小儿,但神思早慧,记忆深烙。

十一年来,宁诚帝的样貌在她的脑海中回忆了近千次,今日一见,果然是岁月不饶人,鬓影星星知否。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帝,如今已经成了垂朽半百的黄袍老人了。

陆钰婉跪着转身,就看见九里凝视着高台,眼光久久未移开,低声提醒道:“钱公子失了规矩。”

九里看向陆钰婉,剑眉一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道了一声“嗯?”。

“直视天子,乃是大不敬。”陆钰婉道。

九里轻声哼笑一声,晃了晃空了的酒杯,淡淡道:“是草民没见过世面,冒犯了圣上,还请公主见谅。”

陆钰婉见眼前之人目光微深,眼神里藏着一丝奇异星光,似暗自激动,又掺着点点野性,还有些她看不透的意味。她沉默的转回身,挑了一块金玉枇杷糕送进嘴里,直愣愣的看着面前跳舞的异域姬妾,心里一阵沮丧。

她实在琢磨不透九里的心思,这感觉实在挠心,此人城府极深,竟让她有些胆寒。

陆钰婉的席位对面正是四皇子陆茫之。

他也无心欣赏面前的莺莺燕燕,直看着对面一脸散漫的清俊少年。

身后有人恭敬俯身,低低道:“禀告殿下,成安王世子尚未进宫,兴许是事情办得不顺利。”此人正是陆茫之的心腹周原。

陆茫之眼神终于有所松动,他左手食指轻点了下檀玉桌面,发出一声清脆响声,又消失在编钟绝乐中。

皇家桃花宴群宴宗亲百官,陆星除身居京畿大都督高位,且还是成安王世子的身份,理应入席。但如今宴席过半,他却还未现身,倒是难得一见。

近日京中传闻,银羽卫捉到了北凉国的暗哨数十人,各个身怀绝技,武功高强。可惜三天前,银羽卫都尉孟成在押解过程中不小心弄丢了一个北凉头领,惹得陆星除带人出城捉人。看眼下光景,怕是陆星除亲自出面也难追回来了。

陆茫之沉思一番,又将眼光放在了正在饮酒的九里身上。

“殿下,那人正是解了金陵之困的钱九。”周恒见殿下望着对面的方向,躬身上前轻声说道,犹豫了一阵,又补充道,“皇后似有意撮合他和七公主。”

陆茫之低笑一声,抬头瞧了一眼高台上的帝后,嘲笑道:“皇后如此心急,到底是为了七妹的婚事,还是为了太子着想?”

周恒皱了皱眉,略有担忧的说道:“此人深得姜叔则和韩相的信任,锋芒不露,若是皇后有意拉拢钱九进了太子阵营,怕是对殿下您实在不利。”

陆茫之眼底意味不明,他仰头痛快的饮下一杯桃花醉,嗓音低沉道:“若是如此,那就把他……呵”随即嗤笑一声,才将话说完整——

“抢过来。”

·

杂戏毕陈,舞姬皆退,宴席礼毕。

帝后移驾新月宫,众臣列阵跟随。

沈谢两家公子要在桃花宴上决斗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全京城,即便是王公贵臣——位高权重的王爷、饱读诗书的文臣,无一不是抱着八卦的心情期待这场比武。

九里此番没再跟着陆钰婉,而是回到了韩相等人身边,与韩家兄妹同席而坐。

韩仁今日是第一次见到盛装的九里,与以往的普通便服不同,这一身象牙色的蚕丝制袍倒是让她别有一番风流华韵。他先前听韩新台说了九里与七公主的事情,虽有些隐隐担忧,但知道这孩子进退有度,也不置可否,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九里,便转头和同僚说话了。

韩舒窕的脸色倒是有些古怪,眼神在比武台上四处飘着,始终不敢与九里对视。起先九里还感到有些奇怪,但很快就被韩新台转移了注意力。

“坐在皇后身边、那位青色襦裙的女子便是五公主陆钰寒。”韩新台瞟了一眼五公主,对九里说道。

九里微眯了眯眼,远远的瞧这位青衣女子坐的端正规矩,也生的一副好相貌,鹅蛋脸微有些方正,少女俏丽中掺了些贤淑德惠的气质,一双微微上翘的柳叶眼看起来十分温柔和蔼,让人想起三月春风拂面之感。

韩新台见九里瞧五公主瞧的仔细,不禁打趣道:“你可别看她看得丢了神,如今已经有沈世安和谢凌徹为美人一战,可别让我们丞相府也派人站上了比武台。”

九里笑着摇摇头,将眼神移开。

她先前确实是望着五公主的方向,但目光却落在了陆钰寒前面的空位。

那是属于成安王世子的位置。

她知道陆星除出城追讨北凉余孽的消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银羽卫的专属牢车密不透风,四名卫兵跟车随行,却还是让北凉头领给逃了,说明那人不仅武艺超群,而且在城内城外定有人接应。

此人又是何等身份,让北凉不惜牺牲其他暗哨的性命也要保他逃走,而陆星除竟也亲自追出城去,三日未有消息传来。

九里心下一沉,面上隐隐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双眸如波澜不兴的深海黑处,生出清寒之意。她藏在宽大衣襟下的右手在袍内划写着“北凉”二字,眉梢间透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刻意味。

·

九里深思片刻,便听见比武台上传来刀剑声响。她抬起眸子,见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高大汉子跳上了比武台,将台上的武器架子震了一震,发出乒乓响声。此人虽面容黢黑,但眉眼英气凌云,若是好生将养,倒也是个美男子。毋庸置疑,这人便是威马大将军沈炳的长子沈世安,真是与他父亲的气质一般无二。

九里听韩新台一边介绍两人身份,一边见谢凌徹一身藏蓝色武装也跨步上了台。两人站在一处,有些黑白分明,此时九里倒有些理解陆钰寒的选择了。若是哪位女子看了这两人,都会选择谢凌徹。毕竟这谢家公子浓眉大眼生得俊俏,气质沉稳,比沈世安稍微养眼些,看着也舒服。

九里和韩家兄妹因为年纪小,辈分低,坐的位置稍远了些,听不见谢凌徹和沈世安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躬身抱拳,絮叨片刻,便齐步走向了武器架子。谢凌徹选了一把虹日长剑,是宫中禁军常用的佩剑,而沈世安则挑了一把大刀,形状弧度倒与阿蛮的雷切刀有几分相似。

“沈世安与谢凌徹从小都在得辛书院念书,连习武都是拜的一个师父,交情尚可。只是这十年来,威马大将军沈炳与兵部尚书谢冀道政见多有不合,慢慢生了龃龉,两家便越走越远,带着年轻一辈的关系也差了起来,”韩新台低声道,“更何况又出了两人争妻之事,真是天定的冤家。”

九里颔首,问道:“我倒是好奇沈世安是如何对五公主一见钟情的。”早前她与阿蛮小野在京城四处闲逛时,就在坊间听闻了沈世安的桃花佚事,只是这版本有三四个,也不知是真是假。

韩新台摇摇头,看了一眼九里,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钱九公子居然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倒像个八卦少女。他道:“如何一见钟情的,我倒是不知。只是沈世安为了一个已有婚约的公主闹的众人皆知,实在是丢了脸面。“

九里却觉得此言差矣,她望着沈世安的方向淡淡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随后又转眼直视韩新台,一字一句的说道,“沈世安是个单恋的,倒也可怜。此一战定下输赢,若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抱得美人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若是不幸战败,即便再有不甘,想必也会心悦诚服地祝福七公主和谢凌徹。”

韩新台一怔,觉得从九里口中说出这句话实在是不可思议,他一脸惊奇的看着九里,却不知说些什么反驳她。

坐在后面的韩舒窕闻言,眼神木讷愣愣,随即裂出一丝光芒,她低声道:“再怎么说,沈世安也算是争取了一回,回首时也不会觉得后悔愧疚。“韩舒窕的低语没被任何人听见,想到这里,她竟然也对沈世安此举产生了敬佩之意,能够为了心中女子对抗凤命,不惜得罪谢家,是个直爽的汉子。他虽歆慕五公主,但从无越轨之举,也不愿将就委屈七公主,敢爱敢言,从某种角度看来,沈世安也算是一个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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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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