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蹊跷
白乐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陆谦之颓然地倒在刻有盘锦镶花的太师椅上。
“遵旨吧。”许久,他哑声道。
九里行礼,“还望太子保重。”
陆谦之挥挥手,示意九里退下。
太子府的丫鬟领着九里出府,刚一踏出太子府的门槛,她便看见陆星除的马车还等在外面。
她垂眼一笑,像只兔儿般掀起帘儿窜进了黑色马车中。还未站稳,她就被一双温厚有力的手拉入怀中。
“怎么在太子府待了这么久?”陆星除在九里耳边轻轻问。
九里耳廓一热,双手用力微微推拒陆星除,却被他揽得更紧,他又问:“你和陆谦之说什么了,嗯?”
“我话没说两句,就看了一场戏。”九里将陆谦之和白乐瑶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告诉陆星除。
陆星除闻言沉默,他思索一番,说:“白乐瑶从小便被白家作为太子妃悉心培养,她若是要除掉魏园,定会做得天衣无缝,不会留下这么多漏洞。”
“我也这样认为,太子妃刚刚的气势,是拼了命地要证清白。”九里赞同道。
陆星除望着九里,问:“那你觉得,凶手是谁?”
九里抿着唇摇头,眉头拧了一拧:“没有头绪,我只觉得这个局复杂得很,”她理了理从昨夜发生的一系列意外,“昨日花街失火,是那帮黑衣人为了顺利登上祭船而故意吸引银羽军注意力,但他们又是皇后派来保护太子的精卫,不会真伤了太子。但在百忙之中,所有人都忽略了祭船上的女眷,导致魏园被人掳走而溺亡,但凶手杀她的目的是什么?凶手故意误导所有人,以为魏园之死是后院之争所导致的,将脏水都泼到了太子妃身上。可凶手到底想隐瞒什么?”
陆星除欣慰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九里摸着下巴沉思,想起自己在姬空谷看到的话本儿。
“莫非是太子侧妃与他人有奸情,奸夫一时失手杀了魏园?”
“又或者是魏园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被人灭口了?”
陆星除脸一沉,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九里吃痛一声,捂着额头,据理力争:“话本儿都是这么写的嘛!”
陆星除笑,沉声问了一句:“你看看,如今谁的处境最难?”
“太子妃?”九里试探地问了一句。
陆星除摇头,“是陆谦之,”他捉住九里的手把玩,漫不经心地解释,“魏园乃是尚书令魏危的长女,白乐瑶背后是白家势力,如今魏园死的蹊跷,魏危定会逼迫陆谦之查出幕后凶手,如今众人都怀疑是白乐瑶所为,但白家怎会让白乐瑶因为一个小小侧妃而失去太子妃之位,魏家与白家十有八九会因此事翻脸,凶手此举就是为了离间陆谦之身后的两股势力,让东宫阵营崩散。”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目标其实还是太子,只不过是用了一计借刀杀人?”九里恍然大悟。
“没错。”陆星除点头,冷冷道,“陆谦之根本就不是因魏园之死而伤心,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在今晨知道魏园溺亡的消息时就想清了前因后果。他如今做出这副颓废模样,不过是给魏家看的罢了。他不愿你去给魏园验尸,是怕凶手留有后招,在魏园尸身上留下了诬陷白乐瑶的证据,让他无法收场。”
九里心一沉。这京城,果然是人心弯弯绕绕难测,局势古古怪怪诡谲,看似宁静的深潭底下不知潜藏了多少暗涌巨浪。她还偏偏不知畏惧,硬要来搅一趟混水。
在那道宫墙之后,她还能安然无恙地找到十一年前的真相吗?
陆星除注视着沉默的九里,笑了笑,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深邃如星的眼里烁光熠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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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里站在验尸台前,旁边守着大理寺内专门负责记录尸身情况的女验尸官。她掀起盖在魏园尸体上的白布,细致地解开她的中衣。
女人完好无损的胴体暴露,上面紫红色尸斑星星点点,主要集中在胸腹部。
九里抬眼,与两位女验尸官对视。她一边轻触尸体,一边轻声道:“尸斑颜色较深,集中于胸腹,指压可退,说明死者已亡六个时辰以上。尸身全身僵硬,眼膜出现皱褶,死亡时辰可推至八到九个时辰前。”
“此时已是申时三刻。”一个女验尸官补充道,“那么太子侧妃大约是昨夜亥时至子时之间溺亡?”
九里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变得逐渐深沉难测,如有万千阴云无声翻涌。她昨日从女仵作口里得知魏园尸身之症时就觉得颇为奇怪,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如今经过她亲自查验后,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太子侧妃并非溺亡。”她淡淡道。
九里轻举魏园的手,在烛光下仔细观察,“指沟干净,没有嵌塞泥沙杂物。”
她又用细长木棒微微撑开魏园的鼻子,“口鼻间没有白色水沫,说明她入水前就已亡故,所以未做挣扎。”
随即,她又轻摁魏园的腹部,“虽腹腔有肿胀,但我猜测里面只是腐气胀肺,而非呛水。”
两位验尸官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九里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测。她抽出先前所备的银钗针,探入魏园喉内,不过片刻取出,便发现针头已经变得紫黑。
一位女验尸官惊得倒抽了一口气,“这……”
九里心下了然。
魏园并非溺亡,而是被人毒死后再投入水中。根据她死亡的时辰推断,那下毒之人定然早就藏在了祭船上,等船上局势一乱,便将魏园的尸体扔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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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验尸官将尸身记录呈给陆星除时,他只懒懒一扫,就明白了魏园的真正死因。
在一旁站着的大理寺卿谢州额头上冒着冷汗,他战战兢兢道:“臣惶恐,不知世子殿下有何指示?”
“去查查当时在祭船上的女眷吧。”陆星除手一挥,宽大袖袍如飞云翻卷。
谢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躬身送成安王世子离开。
九里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心里纳闷为何他只查女眷?
“还不跟上?”陆星除回首,看着九里出神的模样,催促她快些跟上自己。
九里闷闷地跟在陆星除身后,直到上了马车,她才开口问道:“为何只查女眷?当时船上还有许多侍卫,他们也可能对魏园下手。”
陆星除挑挑眉,凑到九里面前,“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告诉你原因。”他眼中光影闪烁,无声的目光笼罩着她,缠绕不休,延绵无尽。
九里怔怔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什么要求?”九里虽开口问,但她心里知道,无论陆星除眼下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都不会拒绝的。
“我还没想好,你先欠着。”陆星除嘴角弯出一抹玩味深长的笑容。
九里脸微热,温软目光中罕见地透出些像女儿家一般的羞涩。两人相视一瞬,宛若流星坠地,火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