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恶心未婚夫】

午後谢家别院的正厅里,一片寂静。

江月心双手压膝,面无表情地坐着。她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墙上一幅抹红泼绿的将军像,嘴巴抿成一条线,一副半个字也不肯多吐的模样。

「江小姐,我与宁儿千辛万苦赶来不破关城,你便是再粗枝大叶,也要稍微把自己收拾得体面点吧?」

正厅的上首,坐着一名年近四旬的贵妇,她翘着小指,慢悠悠的抚着手中茶盏,挑起的眉头透着几分不痛快。此时此刻,她眯着眼打量江月心的穿着,像品评一件货物似的喋喋不休。

「瞧瞧你穿的这一身,哪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正经人家的姑娘,谁又会穿着男装行军打仗的?」贵妇啧了一声,一副难为的模样,「宁儿与你有婚约,特地来不破关城探望你,你竟然穿成这副模样就来了!」

江月心感到有些头疼,诚然,她这副打扮确实一点儿都不像大家闺秀——窄袖劲袍,长靴系匕,腰佩玉剑、手缠护甲,长发和男子一样束为一股,以发冠固定,露出一张略带英气的脸庞。

「谢夫人,月心今日正逢轮值,得知谢夫人与谢公子到访,便立刻请假前来,匆忙之间实在来不及修整……」江月心硬着头皮解释道。

谢夫人身旁立着的那位仪表堂堂的贵公子,便是从小与江月心定了娃娃亲的谢大公子,谢宁。

谢江两家订亲时,谢家还是小门小户,物换星移,十几年过去了,谢家走了大运,飞黄腾达,如今谢家人个个皆是大官,谢夫人便有些瞧不上江月心。

江家就是个小门小户的武官之家,江月心一介女儿身,竟然还喜欢舞刀弄枪,实在是不像话!

而谢宁好歹是读过书的,知道退婚这事不妥,容易给自己招来非议,因此勉强忍了。

「江姑娘,你身为女子,又怎能做那些巡逻、护卫之流的活计?」谢宁微皱眉,声音中带有一丝不悦,「从前江大人留你在不破关城生活,我还道只是让你住着罢了,未料,竟让你与那些下等人混在一处。」

略顿,谢宁冷声道:「若你要嫁入我谢家,日後便要好好学学规矩,要有点女子模样,我不求你通达礼训,至少要少踏出房门。」

「嗄?」江月心迟疑了下,道:「谢公子,你这话当真?」

「当真。」谢宁冷笑一声,「我可不想娶一个泼妇过门。」

谢夫人搁下茶盏,摇摇头道:「到底是乡野边疆长大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坐没坐相、站没站姿,说话也不讨喜,要我说,照着江家的门第,教养能给宁儿做个妾便已是走了大运了。」

江月心攥了下拳,不发一言起身便走,转身抬脚的动作一气呵成,转眼间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数尺外。

「江月心,你闹什麽脾气!」谢宁喝道,「你这般不知礼数,信不信我退了这桩婚事?」

谢宁虽喊得大声,可江月心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谢宁无法,又不想落了脸面,便小步追到门口,高声喝道:「江月心,没了谢家的这桩婚事,你看整个天恭国谁敢娶你?」

门口是热热闹闹的街市,他这麽一喊,立时有一群路人侧目望来,凑起热闹——

「那个正在牵马的不是江小郎将吗?」

「这人又是谁?是江小郎将的未婚夫君?」

「能娶到小郎将这样的厉害女子,小心哄着都还来不及了,竟还想退婚?」

路人议论纷纷,讨论之辞令谢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江月心翻身上马,一正衣襟,挑眉居高临下地望向站在门口的谢宁,道:「谢公子,你若是当真懂规矩,便该知道请人上门做客前须得下帖子问问时辰年月,免得撞了什麽公差行程,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让本郎将丢下差事,来陪你母子两人吃喝玩乐。」

谢宁被刺了一下,面色涨红。江月心这样的粗野女子,竟还敢说他不懂规矩?岂有此理!

「你别太过分!」他几步追了出来,用手指着马上的江月心,仰头大喊,「你信不信我立刻便退了这桩婚事?」

「你退啊!」江月心勒紧缰绳,慢悠悠的道:「亏得我爹还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是个惊才绝艳、温柔翩翩的好儿郎,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说罢,她不再理会谢宁恼怒的面色,骑着马走了。

这是祯明元年的春末,亦是不破关城最为热闹繁华的时候。

所谓「不破」,便是字面上的意思——百攻而难破。不破关立於天恭国与大燕国的交界处,易守难攻,百年来抵挡了无数次外族进犯,乃是天恭国的要冲,百姓为图方便,便呼之为「北关」。

不破关身後,便是一座关城重镇,自十二年前天恭国战败大燕国後,这小小关城生活安泰、日益繁华,呈现出一派熙熙攘攘之象。

江月心回到校场时,副将顾镜已等她许久。

远远地瞧见顾镜的脸色,江月心有些发怵。

她跟着父兄行军打仗,把大燕人赶跑过无数回,这辈子,她还没怕过些什麽,除了三样东西——

其一,兄长江亭风的榆木脑袋。他的脑袋迟钝堪比猿猴——不,这根本是侮辱了猿猴。

其二,姨姨褚蓉的火辣性格。她的性子辣得堪比陈年老辣椒,谁碰了都讨不得好。

其三,便是副将顾镜的毒舌。顾镜是不破关城里出了名的能说会道,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把人气得吐出血来,偏生他拥有一副好皮囊,让人不忍心骂回去,只得任由他奚落。有人说若是周公瑾活过来,定被顾镜气得再次吐血而亡。

「小郎将,回来了?」顾镜见江月心磨磨蹭蹭地朝自己靠近,便道:「让我猜猜,那谢家公子是不是被你吓得连夜打包行李,逃回京城去了?」

江月心心虚道:「什麽叫『吓回去』?是我俩见了一面,觉得不合适,好聚好散。」

顾镜道:「我就没见过你与谁能好聚好散的,你爹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管好你,不要弄丢了这个矜贵的未婚夫,瞧你方才那死人脸色,是不是把谢公子的裤衩剪成了窗花?」

江月心忍不住道:「阿镜,我有一言,不知——」

「若你想问『当不当说』,那我告诉你,不当说。」顾镜摆手,「小郎将,你爹年纪一大把了,如今只图你嫁一个好人家,那谢家公子,才华横溢名声远扬惊才绝艳风度翩翩温柔卓绝举国皆知,你就不该把他气跑。」

那一串的赞美之辞令江月心大为吃惊,「阿镜,你怎麽能把那个谢宁夸得如此出神入化?这话谁教你的?」

顾镜冷笑一声,「还能是谁教的,是前夜里你作梦时说的。」

江月心大窘。

这不能怪她,在真真正正地见到谢宁本人前,她确实对谢大公子心驰神往、心动无比,对定了婚约的贵公子动些心思,何其正常?谁知谢宁本尊竟然这麽糟心,张口泼妇,闭口退婚。

「这事也不能怪我,是谢公子瞧不上我,直接说要退婚。」江月心耿直道:「他都这麽看不上我了,难道我还要站在他面前讨嫌吗?当然是好聚好散。」

此言一出,顾镜喉里的话噎了一下,他斟酌了一会儿道:「那谢宁真不是个东西。」他别过脸去,又道:「你爹只盼望着你嫁人,如今你没了谢宁,倒不如自己找个合眼缘的夫君。」

「说得对。」江月心摩挲着下巴。

「要是熟悉的人。」顾镜凤眸微垂,那张阴柔的脸上莫名有了一丝别扭,「跟你合得来的、不嫌弃你骑马带兵的男子。」

「对对对。」江月心非常赞同,「还得长得好看,至少要比那谢宁好看。」

「……」顾镜似乎是被她幼稚的话给逗到了,唇边绽开一丝无声笑意,继而伸出手想要扯一下江月心的衣袖。

就在此时,两人背後传来一道声音,「两位,借过。」

声音如清泉淙淙,动人心弦。

江月心侧身让开,一男子自她面前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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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公子订亲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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