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但是小郎将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晓得有了婚事,指不定又要喊亭风去退亲。」霍天正格外忧虑的样子,「还请老江头保个密,待京城那头万事稳妥了,再告知小郎将也不迟。若是届时小郎将真觉得不合适,再由老霍我出面去做和事老。」

霍天正的话真是无可挑剔。

江父听罢,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好好好」、「妙妙妙」,又亲自恭敬地将霍天正给送出去了,满心期盼起那桩陛下做主的婚事来。

江月心总觉得,近来周边的人都怪怪的。

比如爹爹看自己的神色,便如打量着个传家宝似的,满面都是喜滋滋的。上次他露出这般欢喜神情,还是谢宁千里迢迢来不破关探望自己的时候。

江月心思来想去,也找不到江父如此喜悦的理由,只能当哥哥与褚蓉好事将近,爹爹才会终日里喜上眉梢。

再如不破关近来异动频频,霍大将军尽出些莫名其妙的招数。说是京中陛下有旨,调兵南下驱匪,因此遣了一大支军队出不破关南下。

点兵那日,城内百姓尽来围观,眼看健儿军士威武光彩,纷纷发出呐喊声。更有一列列士兵直截穿过关城,让百姓尽赏守军风姿。

不破关乃兵家要地,如此大张旗鼓地将守军调出,岂不是在通知那群大燕人:如今不破关守备空虚,大可长驱直入?

但江月心十分信赖霍天正,觉得有霍大将军在,这不破关便丢不了。

再比如,近来王延瞧她的眼神也愈发奇怪,时不时对她笑一下,那笑里也似蕴含了什么意思。每每江月心见了,便飞速地扭过头去,假作没看见。

他最近常说这句话——「待我回到京城」,似在惦念着什么好日子。

「待我回到京城,应当是荷花正茂的光景。也不知会和谁去赏花?」

「待我回到京城,便把该做的事儿都做了……孑然一身,岂不痛快。」

「待我回到京城……」

次数多了,江月心都有些糊涂了。

日日把京城挂在嘴边,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莫非是京城里天字第一号的华族公子,这才日日夜夜惦念着京城的繁华?

总之,那京城的繁华,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也不知我会和谁去赏花?」

「不是本郎将。」

「待我回京,把该做的事儿都做了……」

「哦。」

「娶妻生子,天理使然。」

「本郎将给你介绍下霍家的大小姐?」

王延:……

面如冠玉、姿容无双的陛下,竟尝到了一分名为「挫败」的滋味。

因为营中多事,这一日江月心出营房时,天色已暗的七七八八了,几乎是将要宵禁的时辰。城内的两条笔直大街上,俱是没什么行人。

王延跟着她一道走,一副微妙面色。

「小郎将。」他瞧着前头江月心的背影,忍不住道,「我有话想与你说。」

被江月心冷淡敷衍一日,王延——不,当今陛下李延棠的内心,便像是有了一颗细细的嫩芽,正蹭蹭蹭地往外冒着。越是见到她事不关己的神色,他便越怀念她从前亮着双眼偷瞧自己的模样。

「诶?青哥儿?」江月心却没怎么搭理他,只是仰头望天,看着夜幕里掠过的一只小鹰,喃喃道,「这个时辰了,顾镜给谁送信?他没休息?」

「小郎将。」王延也瞥一眼那鹰,慢慢问道,「还记得我上次问你的事儿么?——你可有少时玩伴。」

「记得,怎么?」江月心不动声色。

王延笑笑,道:「若他回来娶你了,你当如何?」

「……」

江月心陡然冷了面色。

她的眸光透着一分凛然,似刀锋般扫过了王延的面孔。

「王先生,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她蹙眉,猜疑着,「是阿镜还是我哥哥?竟将我少时的事多嘴地说了出去。」顿了顿,她眸光一转,慢悠悠道,「他不会回来娶我,你也不必多说此事。」

王延见她这副冷清的样子,心底微微动了一下,似有个柔软的角儿蜷了起来。少时玩伴那模糊的面容,渐渐与面前这英气的女将重叠了。

「月心,若我说,其实我是那……」

「小郎将。」

王延话音未落,一道男子嗓音便传来,打断了王延的话。街头对头行来个策马的年轻男子,原是忙了一天的顾镜。

「我就知晓你还在呢。」江月心横抱双臂,道,「看到你的青哥在天上飞,我就知道了。」

顾镜斜眼瞧着王延,又对江月心道:「你爹在寻你,还不赶紧回去?」

「哎?」江月心愣了,连忙匆匆与王延作别,「我这就回去了。我爹可惹不得,惹不得……」说罢,一路小跑,竟是笔直朝家冲去,显然是被亲爹吓得不清。

江月心走后,萧条的街上便剩下了顾镜与王延二人。傍晚的风吹卷着几片落叶,飘飘悠悠地拂过去,王延的袖口亦被风鼓满。

「王先生,」顾镜挑眉,笑得略有嘲讽,「我初见你时,便觉着你有些眼熟。」

「……嗯。」王延慢慢仰起了头,凝视着马上皮囊俊美阴柔的副将,「怎么?」

「那时我便在想,我定然在哪儿见过你——」顾镜扯了缰绳,语气压沉,眼神便如一把匕首似的,刺向王延,「后来我终于想到了。」

王延微愣,旋即,露出温润如玉的笑容,并不慌乱:「哦?顾小将军在何处见过我?」

「我见过的并非您,陛下。」顾镜眉眼一阖,慢慢道,「我见过的,是陛下的亲兄长——于庆义之难时,北上前往大燕国的先太子李竞棠。」

「哦?」王延的瞳光暗暗一沉。

「陛下与先太子,真是生的几乎同一副相貌。」顾镜的语气飘忽起来,「那年大燕军队过了关城,顾某不过是在人群里遥遥一看,也觉得那蓬头垢面的先太子殿下,生的甚是龙章凤姿。」

王延闻言,轻笑起来。

「既如此,何不拜见?」他笑说着,却并无责难之意。

「顾镜若在此地拜见陛下,恐怕会引来旁人好奇。」顾镜不紧不慢道,「陛下定然是不期望旁人知晓此事的吧?」

虽是问句,却说得信誓旦旦。

王延听了,竟浅浅地击了下掌,道:「顾小将军真是好胆识。瞧出端倪的人不是没有,可你却是头一个敢与朕实话实说之人。」

「陛下,顾某实乃卑鄙无耻之徒——」顾镜却并不谢过天子嘉奖的恩典,只是蹙了眉,冷笑道,「顾镜斗胆,竟想以此事要挟陛下。」

「要挟朕?」王延掸掸衣袍,淡淡道,「你可知这是大罪?」

「若我说,顾某诚心想揽这个罪呢?」顾镜的面上,忽露出了一分胜利者的神色来,「若是小郎将知晓陛下的真实身份,恐怕这一辈子,她都会敬您而远之。若是不想让小郎将知悉此事,烦请陛下……莫要打她的主意。」

王延愣住了。

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这个天下,这个天恭国,还从未有人在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如此放肆地与他说话。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那大燕的国君,才敢有这般的胆气与他提条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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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公子订亲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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