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她这是忠告,说得很是诚恳。

王延本想应话,抬眸瞥见她耳後肌肤上有什麽东西,隐隐约约,像是一枚弯月形的胎记。他思忖了下,问道:「江小郎将名唤『月心』,可是因为耳後这枚胎记?」

江月心摸了摸耳朵根子,答道:「这倒不是,只是因为我娘喜欢赏月吟风罢了。」

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

待江月心走後,王六对王延道:「公子,走了吧?霍将军该等急了。」

王延笑了笑,轻声道:「可惜了,胎记的模样有些不对,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王六纳闷问:「公子说的是谁呀?」

「朕说的是谢宁。」

骗鬼!

【第二章瞧上谁就去追】

江月心回了家,便见宅邸中依旧一片灯火通明,饭菜还摆在桌上没动,竟然是一家上下都在等她回来吃饭,江父坐在桌前长吁短叹。

江父为人和气宽厚,待家中仆人如待父老乡亲,平常都是「周大哥」、「周嫂子」地喊,在江家做工的周大富一家,平常也跟着江家父女一块吃饭。

见江月心回来了,抱着孙子的周嫂子高声招呼道:「心心,你可回来了,江老爷已念叨你一个晚上了,说你大了不听话,还说要把你褚蓉姨姨叫回来。」

江父抹了把眼角辛酸泪,道:「可不是不听话吗?谢公子这麽好的人,她非要把礼物退回去,打人家巴掌,要是这门婚事没了,上哪儿去找像谢家这样大富大贵的人家?」

说话间,门外进来一道妖妖娆娆的影子,她穿着一身惹眼绯红,耳下悬着一对灿灿的金坠子,眉目很是冶艳,与天恭国人大有不同。她走路时带着一股韵味,远远见到了江月心,便朝她身上扑去,口中喊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她生得高?,扑来的力道可不小,江月心被撞了一下,踉跄後退一步道:「褚姨姨。」

「什麽姨姨?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姊姊。」褚蓉笑得花枝乱颤,拿手勾一下江月心的鼻子,继而手指落到了江月心的耳後,描摹着那个红色弯月,「你这个小月亮也要褪色了,我刚寻思着挑一天给你重新盖一下胎记,你爹便来寻我了,好巧。」

褚蓉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补道:喊什麽「姊姊」,心心,我希望你以後喊我嫂子。

褚蓉是江亭风捡来的。

江亭风是江家长子,也是不破关城里赫赫有名的小将军,江月心泰半的武艺兵法,都是从江亭风那儿学来的。

江亭风今年二十八,他十四之龄便开始出入敌阵,少时已立了不少军功,这样英武的好儿郎,在百姓的口中自然是千好万好。然而,江亭风独独有一件事不好——他长了个榆木脑袋,常常转不过弯来。

江月心七八岁的时候,江父苦口婆心地叮嘱江亭风,「我不在家时,你要好好照顾心心,心心是女孩儿,你得让她学些大家闺秀的活计。」

说罢,江父还特地留下了一块绣花绷子与图样。

待江父回家时,却见得江亭风把花手帕从绷子上拆了下来,捆在一把银亮的枪上,一个人在院子里把枪舞得虎虎生风,而半大的江月心在一旁鼓着掌,一边蹦着、跳着,一边喝道:「哥哥好手艺!」

江父险些气死。

又过了几日,江父对江亭风道:「心心是姑娘家,姑娘家是不能舞枪的,你听明白了没?」江父又留下几条街上买的花头绳,又上军营去了。

待归家时,江父却看到江亭风握着妹妹的手,将一把宝剑比出各种招式来,江月心兴奋坏了,口中还发出「嗖嗖嗖」的声音来。

少年江亭风见父亲归家,便上前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没有教导妹妹枪法,而是改为传授剑术。」

江父,「……」

江亭风十八岁时,在不破关外捡到了褚蓉。

那时褚蓉十九岁,不会说汉话,一身的钱都被人诓骗了去,可怜巴巴地四处乞食。江亭风给了她一个馒头,褚蓉就赖上江亭风,不走了。

江亭风一路走,褚蓉一路跟,也不知道江亭风是哪根筋搭错了,就将她捡回家。

霍将军得知此事,顿时警觉万分,不破关守将竟然捡了个不知来路的异国女子,岂有此理!

於是,霍将军把江亭风唤来,仔细询问——

「这个叫褚蓉的异族女子,虽不是大燕国人,却也有些危险,你与她什麽关系?」

江亭风道:「我俩并无关系。」

「当真没关系?」

江亭风回道:「没关系,我不认识她。」

「行,那我将她驱出不破关。」

江亭风耿直道:「霍将军,她不是大燕国人,也不会说汉话,不是探子,和那些来做小生意的贩夫走卒无异。」

霍将军疑惑道:「你不是说,你与她没关系?」

江亭风:「是没关系。」

「那你还为她开脱?」

江亭风又道:「我与褚蓉并不相熟,毫无关系。」

「那我赶她走?」

江亭风只道:「请将军三思。」

霍将军一番试探,算是明白了,江亭风这是少年情动了。

霍将军不是个没血没泪的人,调查了一番褚蓉的身世,确定她清白无疑、与那些来做生意的异族人没啥两样,便让她留下来。

天恭国与大燕国确实交恶,但与其他的小国却是关系不错的。

褚蓉留在江亭风的身边,不能白吃白住,她见江月心身边只有周嫂子,便主动承担起照料江月心的责任,教她怎麽梳头发、怎麽挑首饰、怎麽辨花草。

周嫂子是个保守人,见不得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寄住在男子家里,可这褚蓉又是少爷的心上人,不能赶走,有好一段时间,周嫂子深感左右为难。

周嫂子怕褚蓉之事会带坏江月心,便私下对江月心道:「这个褚姑娘呢,是因为将来要嫁给你哥哥才住在这儿,但是在外人面前,就说是娘家的亲戚,是『姨姨』。」

於是,褚姨姨就横空出世了。

褚蓉在江家待了这麽多年,一路照料着江月心长大,她出身异族,习惯与汉人有些不同,自然把江月心也拉扯得和自己一般模样。譬如褚蓉从小就对江月心说:「女子不输男子。」又譬如,在褚蓉的影响下,江月心也有了喝酒的癖好。

这一回褚蓉回来,还带了一坛好酒。

江父见褚蓉来了,便招呼她上桌,他心底已把褚蓉当半个儿媳看待,言语间自然亲近。

从前江家穷,只雇得起周氏夫妇,褚蓉吃得少、不花钱,又会帮忙干活,末了还留下来做媳妇,把江父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须知这不破关城里,士兵紮堆,男多女少,娶妻还得靠陛下恩泽。

江亭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一个漂亮媳妇,简直是奇蹟。

饭桌上,江父絮絮叨叨地讲了谢宁的事,要褚蓉与江月心好好谈谈,分析分析谢宁好在哪里。

褚蓉说了声好,饭後就要去收桌子。

周嫂子赶紧上来制止她道:「还是心心的事要紧。她是小姐,小姐的婚事自然是顶天的重要。」

江父待人亲和,家里做工的周大富夫妇都被他视作亲人。周嫂子很少喊江月心「小姐」,都是「心心」长「心心」短,要是真的喊上「小姐」,那就说明这事很重要。

褚蓉提了酒坛,招呼江月心到院子里坐。

她掸掸灰尘,就在台阶上坐下,顺手拍开了酒坛子的封泥。

「姨姨,这真没什麽好谈的。」江月心给褚蓉递酒碗,「那谢宁我见过了,除了长得好、家里有钱之外,一无是处,还被个小书生吓得屁滚尿流,不如我有气魄。」

褚蓉倒满了酒,递给江月心道:「来,喝。」

江月心一口咕噜饮下,哈了口气,说:「我是绝对不会嫁给谢宁的。」

褚蓉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麽,还惦念着小时候的青梅竹马?」略顿,给自己倒了酒,悠悠道:「也对,少时的山盟海誓总是最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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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公子订亲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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