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韵太妃是宫中为数不多还在宫中的先帝妃嫔,膝下无子,不曾被太后算计,而且先帝在时对她颇为青睐,加之嘉阳惯会撒娇,从而才让她们母女在宫中过得体体面面。
她向来不是个会委屈的人,一听说是宫外的人欺负到嘉阳头上,便差人将那个什么芮姑娘叫过来问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给嘉阳这丫头道个歉,这事儿便算完了。
嘉阳抬了抬下巴:「那我可要她跪着道歉!」
韵太妃剜她一眼:「皇上的板子你没挨够?」
「那回是我倒霉,正好撞上皇兄在那儿,今日皇兄不在连云宫,他还能时时看顾不成?」
嘉阳越想越气,一会儿定要叫芮毓好看。
况且她觉得沈绪不过是在世人面前装的个知恩图报,念旧的形象,这才打着恩师的名头体贴芮毓。
这不,这两日也没见御乾宫的人往连云宫跑,看来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那头连云宫,小宫女舔着笑脸要请芮毓去长信宫喝盏茶,嘉慧一听便知道事情不妙,拦在了跟前,被后头几个太监压了胳膊,硬生生是将芮毓拽到长信宫。
进到明光殿,那宫女冷笑一声,从后头把芮毓推了进去。
砰的一声,芮毓双膝跪倒,险些撞到脑袋。
她拍了拍沾了灰的手心,倒抽一口气,抬头看到两个人,韵太妃和嘉阳。
芮毓的目光在嘉阳脸上停了一会儿,是那日挨了板子的人。
嘉阳见她不说话,气急败坏道:「怎么,现在又装哑巴了?你以为你不说话就不用同本公主道歉了?」
韵太妃拦住她,示意她身为公主的体面,嘉阳这才不情不愿闭了嘴。
韵太妃目光淡淡的落在芮毓脸上,忽然有些担忧,怕事情并不像嘉阳所言,皇上对芮家只有表面上的体贴。
这样的姿容,就算皇上被她迷的神魂颠倒也不为过。
韵太妃朝她笑笑,温声道:「底下的丫鬟做事没轻没重的,可弄疼了芮姑娘?」
芮毓一张嘴抿的紧紧的,警惕的盯着韵太妃。
韵太妃更加和蔼的一笑:「不知芮姑娘要在宫中住多少时日?连云宫简陋,不如在我长信宫小住一阵,如何?」
嘉阳震惊,扭头就喊:「母妃!」
芮毓想了想,朝韵太妃道:「不好。」
她瞥了眼嘉阳:「我不喜欢她。」
顿了顿,她又说:「我也不喜欢你。」
韵太妃脸色难看,嘴角僵了僵,深吸口气才说:「芮姑娘可真是爱开玩笑。」
芮毓偏过头来时,嘉阳方才看到那只自己看上的小金簪,信步上前就要从芮毓头上将那簪子拿下来。
嘉阳瞪了她一眼:「那是我的,从来没人敢同本公主抢东西,你想被打死吗!」
芮毓猛地想起那人在她耳边说的三个字:自己想。
她回过神来,推了嘉阳一把,把嘉阳和韵太妃都吓呆了,没料到她居然敢在长信宫推打公主。
嘉阳躺在地上便哭了起来,芮毓转身就跑,嘉慧早在门外等了许久,见她跑出来,心里一喜,忙迎上去。
芮毓吓的脸色发白,一直到外头,才嘤的一声哭出来,手中紧紧拽着那只险些让嘉阳抢走的簪子。
赵权来时便是这么个景象,嘉慧公主手忙脚乱的问话,芮姑娘哭的我见犹怜,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皇上的想法,既然早知道芮姑娘被强行带到长信宫,为何不早些差他来呢?
一直到御乾宫,芮毓哭了一路,似是没有停住的想法。
嘉慧等人在正殿等着,只芮毓一人进了暖阁。
这回不等沈绪开口,她先哭着说:「我想不出来。」
沈绪明知她方才经历什么,可看到她哭的这副惨兮兮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动了怒。
静了半响,他才拍了拍身侧的长椅:「过来说。」
芮毓脚步半分都不挪动,只站在那儿:「她说要打死我。」
沈绪只好起身走过去,掰开她攥紧的手心,将金簪抽出来放在桌上,她手心白白嫩嫩的肉已经被簪子划破,甚至扎到了伤口中,也浑然不知疼的。
好像真的吓坏了。
沈绪一言不发,瞧了片刻她的掌心,又拿了上好的药酒,动作熟练的给她缠了一圈纱布。
再拦腰抱起小姑娘,轻轻放在长椅上。
这一连串动作过后,他方推门出去。正殿里,嘉阳和韵太妃已经被绑着丢在角落,嘴里还塞着白布,只呜呜呜的挣扎,却挣扎不动。
沈绪负手立在二人面前,二人一下静了下来,只惊恐万分的抖着身子。
赵权弯腰从嘉阳和韵太妃口中拿下白布,韵太妃咽了口水,一边吓的脸都白了,一边还故作镇定道:「皇上这是何意?」
嘉慧原本缩在另一头旁观着,没成想皇兄会分神看她一眼,蹭的一下挺直了腰板。
沈绪冷冷道:「你说。」
嘉慧抠着手指头:「是长信宫的宫女带人来的,我我想拦,但我拦不住……」
嘉慧越说越害怕,嘉阳在角落狠狠瞪着她。可想而知,嘉阳回去后一定绕不了她的。
「啊——你们做什么,做什么!」
砰的一声,那个长信宫的小宫女被推进了正殿,仰头一瞧,两个主子被绑在角落,她眼前正是一块绣着金龙的玄袍。
小宫女不敢再抬头看,匍在地上颤抖着。
沈绪睨了嘉慧一眼:「是她?」
嘉慧仔细瞧了下,才点了头。
此时,梅芝捧着个红匣子过来,赵权翻了盖瞧一眼,这才挥手让她进暖阁。
芮毓以为梅芝捧过来的又是什么金银珠宝,没想到却是一把匕首,匕首是好匕首,还镶着颗五角的翡翠玉石。
芮毓方才哭的嗓子哑,说话时还带着哭腔:「给我的?」
梅芝睨了眼这匕首,点点头:「皇上赏的。」
芮毓拿出来,放在手中掂量两下,不重,但是这么小一把,杀鱼也不方便吧?
梅芝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怕她以为这匕首不锋利,又补了一句说:「姑娘要小心,这匕首是杀人的,锋利的很。」
芮毓手中动作一顿。
梅芝本该送完东西就走,可她见过芮毓几次,起初心中是讶异的,这般没有城府的人,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宫中。
后来皇上让她备下匕首给她,再结合正殿里的情形,梅芝心中有几分猜想。
她反而觉得,皇上太急了,恐怕会吓到芮姑娘。
梅芝将匣子一并放下,问她:「若是皇上让姑娘杀人,姑娘杀吗?」
芮毓眉头一皱,不带犹豫的摇摇头。师父说过,她的手是用来救人的,怎么还能杀人呢?
梅芝不再说,行了个礼便退下,脚步停在门外,还是没忍住扭头说:「姑娘应该听皇上的,皇上都是为姑娘好。」
正好,那个推了芮毓的小宫女被赵权压了进来,梅芝侧着身子让道,一抬眼,却见沈绪衣角带着血渍。
她心下一惊,匆匆去正殿瞧了一眼,小太监正在将韵太妃的尸体抬出去。
而嘉阳缩在角落,似乎哭都不会哭了。嘉慧也没好到哪儿去,吓得整张脸又青又白。
暖阁里,芮毓抠着匕首上的翡翠玉石,宫女趴在地上,不停朝芮毓磕头:「县主,县主饶命,奴婢一时手重这才推倒县主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县主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