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是为了褚蓉。」
「圣命。」
「褚蓉。」
「命。」
「蓉。」
「命。」
「蓉。」
眼看着两兄妹吵架的方式越来越简洁,一旁的宫女们露出神秘莫测的面色。顿了顿,江月心认栽道:「……算了,你与我褚姨姨单独说说吧。」
江月心引着长兄,到了他与褚蓉住的地方。
霍淑君留下一张字条出走后,霍青别便只顾着四处搜寻侄女的踪迹了,一时半会儿,也没顾得及将褚蓉接出宫去,以是,褚蓉也还住在宫里头。
江月心瞧见霍淑君那头空空如也的房间,心底便略有担忧。
霍淑君逃走的那一日,她其实是不大相信的,她总觉得这是霍淑君闹脾气,找了一个地方藏起来。因此,她掀起了每一寸帷幕、打开了每一个箱子,四处喊着「大小姐」、「大小姐」,到最后,连痰盂都掀开来瞧过了,可就是没有霍淑君的踪影。
一连许久,她都甚是担忧。好在今早,霍青别来了信,说是约莫找到霍大小姐在哪儿了。只是她住的地方有些棘手,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把倔强的大小姐带回来,让江月心放心。
江月心的房间里,褚蓉正在对镜细细地描着额上一朵五瓣的花,那花妆的色泽细腻鲜艳,极是美丽。
「姨姨,你瞧谁来了?」江月心道。
「横竖不是你哥。」褚蓉用笔轻点了一下额心,漫不经心道。
「……你再仔细看看。我可先走了。」
江月心勾唇一笑,悄悄退出,将空间留给二人,转身深藏功与名。
江月心一走,房间里便静了下来。褚蓉倒也不急,慢悠悠地勾完了花瓣,用含了一口唇脂。打理完艳丽妆容后,她才哼着小曲,身姿旖旎地起了身。
一转身,她就瞧见了身后的江亭风。
高大的男子沉默地盯着她,满身皆是风尘。他的容颜,一如过去褚蓉所熟悉的模样。但褚蓉却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着他了。
她一时有些恍惚。
上一次见到亭风,他是什么模样来着?
整个人半死不活地昏迷在床上,额上、手上都绑了绷带。瞧他现在带着抹额,便是为了遮那道落在额上的刀疤吧。
褚蓉的心微微地绞了一下。
——眼前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知道珍重自己的身家性命呢?
「亭风,我知道……」褚蓉甚是妖艳地笑了一下,语气似乎很有自知之明,「你是为了圣命而来吧。你的脑袋那么木,能使唤得动你,让你从不破关赶来京城的,也只有陛下了。」
江亭风摇头,道:「不,我是为了你来的京城。」
「可别说笑了。」褚蓉一副不信的样子。
「你给我写了‘思君若狂’,恨不能身插双翼。我到底是看懂了。」江亭风面无表情地念道,「我识字。」
褚蓉:……
这不是识字不识字的问题!是她没写过这样的信!
「亭风,我没有写过那样的信。」她好心解释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我没看错。」江亭风毫不在意信的羞耻程度,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你写的是‘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天地和,夏雨雪,冬雷震震,乃敢与君绝’。」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露出羞涩之意。偏偏江亭风仿佛在念着军报似的,语气未有丝毫波澜。一句情诗,叫他念的大马金刀、山高海阔。
褚蓉好笑道:「你莫不是做梦呢?」
「是你写的信。」江亭风又执拗道。
褚蓉的面色忽然复杂了起来。
她思忖了一阵,倏忽花容失色,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尖叫道:「江亭风!除了我,竟然还有个女子,或者男子,给你写信,说‘山无棱天地和,乃敢与君绝’?!」
褚蓉愤怒地扬起了拳头,一副磨刀霍霍向亭风的样子。
江亭风:……???
褚蓉的拳头,可一点都算不得温柔。
但是她的拳头一落在江亭风的胸膛上,就显得有些纤弱了,软绵绵的,没甚么力气,也不知道是她故意放轻了,还是天生如此。
「做什么?」江亭风微蹙眉心,道,「那不是你写的信么?」
「没写过,谁写的你找谁去!」褚蓉垮着脸,不悦道,「我都说了,我要在京城另外嫁人,你又找上门来做什么?」
她这字字句句,叫江亭风的眉心越皱越紧。他本就是一副冰山面孔,现在的面色便愈显得有些黑沉了。可褚蓉似乎一点儿都没察觉,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
「现在眼巴巴地上京城来,以为我还会跟当初一样围着你转么?我要嫁个有胳膊有腿,能好好照顾我的人,而不是没脑子地朝战场上冲,生怕自己丧不了命,媳妇守不了寡的臭男人……」
江亭风的拳头微微攥紧。
便是在恼怒说着气话的时候,女子的面容依旧是冶艳美丽的。飞转如星的眼眸,透着绝无仅有的神魂光彩;不同于天恭国的异域长相,又满是引人瞩目的妖艳绮丽。
他的呼吸一促,旋即,他便伸出手去,死死扣住了褚蓉的肩头。
「待我嫁了个男人……你做什么!」褚蓉微惊,脚步略一踉跄。可下一瞬,男子满是侵略性的气息便覆了上来,一双修长双臂圈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死死困在了墙角。旋即,一道辗转的吻便强占了她柔软的唇瓣。
「唔……」
褚蓉微睁眸子,满面不可置信。
舌尖扫过口腔,攫夺走了为数不多的空气,令她的呼吸渐渐无力,身体也绵软下来,只能攀着江亭风的肩膀。
窗外乌云沉沉,正是大雨欲来前的天气,可宫室内却是一派旖旎,令人面红耳赤,独独有那花漏微移,将时光都走得慢了一些。
男子身上的气息,是她所熟悉的。
他的怀抱,也是她所熟悉的。
可偏偏在这等熟悉的怀抱中,褚蓉却有些委屈了。
她向来敢爱敢恨,行事作风比天恭国的女子要泼辣的多。可感伤的时候,也更容易掉下眼泪来。缩在江亭风的怀里,她微红了眼圈,好不容易才挣脱了他的吻,小声道:「现在又来做什么……」
江亭风松开了她,木着脸,神色未见分毫变动。
「娶你。」他说的简单,「你写了那样的信,自然是要过来娶你。」
「都说了,不是我写的!」褚蓉一边羞着擦嘴角,一边懊恼道。
「是你写的。」江亭风执拗道。
褚蓉无法。她也知道,江亭风执拗起来,那性子是一点都不好处置的。于是,她伸手道:「信呢?你带了么?给我瞧瞧,是谁的笔迹。」
江亭风在袖中摸索一番,取出了那封信,递交给褚蓉。信纸上颇多折痕,看上去竟有些旧,显然是被人常常秉烛夜读、放在手心摩挲的。
「这写的都是什么……?」褚蓉不大认得字,却觉得这信奉上鬼爬似的字迹颇有些眼熟。她眼珠一转,立刻想起了这封信是谁的大作。她立刻恼了起来,刷刷两下就将信纸卷成了团,丢到地上,怒道:「心心!!」
江亭风弯了腰去捡那两个纸团,道:「别丢,我还要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