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叶婉宜怔了一下,立刻垂下头去,藏着自己的表情,又小声问道:「娘,他要娶的是何人?」

「……没娶!」叶夫人没好气道,「淮南王还不曾向哪家女子提亲呢。若是有消息,你娘能不知道吗?可这淮南王娶了谁,又与你有什麽干系?你是要嫁给陛下的人,终日心心念念着他,叫旁人如何看你?」

叶婉宜的面孔青一阵、红一阵,只能温声道:「女儿并无非分之想,既心知要嫁给陛下,便不会再与旁人有所牵扯,淮南王多番前来,女儿皆找藉口不见。但淮南王到底是旧识,这才想要知悉一二。」

她这番轻声细语的解释,总算让叶夫人的面色好转了,但叶夫人生怕女儿还放不下那李素,又好声劝慰道:「婉儿,我知你情深义重,但你身分高贵,非天子不足以匹配。叶家抚育你近二十年,不是让你嫁给那样一个空有名头的酒色闲王的。你是叶家人,便不可胡来任性,应以整个叶家为重,嫁入宫中,为陛下生儿育女,如太后娘娘从前服侍先帝一般,这才是你应当做的事儿。」

叶婉宜点头,道:「女儿知道。」

她当然清楚母亲所说的事。叶家的兴衰,不仅仅寄托在男子的肩上,也与女儿们有几分干系。稳固叶氏女在後宫的地位,令天家的血脉与叶家血脉融为一体,本就是她该做的事儿,身为家中最宠爱的长女,她便该担起这个责任来。

当今陛下与前代帝王不同,不重用叶家,反而宠信那寒微出身的霍家,叶家世代富贵,不能眼睁睁看着权势流入霍家手中,正想方设法地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因摸不透君心,也只能先将女儿送入宫中。

叶夫人拨了下念珠,和蔼地笑了起来,道:「更何况,我知婉儿你从来是个只喜欢华美崭新物什的孩子。旧了的东西,你也会要?」

这句话,便叫叶婉宜彻底下了决心。

没错,她是叶家千娇百宠的嫡长女,本就只有天子才得以相配,与淮南王的种种,早该过去了,她了解自己要什麽,她是绝对不会与一件旧物什恋恋不忘的。

叶夫人见她恢复了平日神态,便满意道:「娘已做好了准备。届时司天官报上天有祥瑞之象,须以你为贵妃方可令龙气绵延长泽,再令太后娘娘下一道懿旨,满朝文武进言,陛下又怎能拒绝?从来都是男子三妻四妾,又怎会有天子真的只娶妻一人!如今民间都有传闻,说陛下要娶你入宫,天子又怎能无视,婉儿放心便可。」

叶婉宜从来都对母亲敬重无比,见母亲这麽说,叶婉宜也柔柔笑道:「娘考虑的周到。」

叶夫人放下了心,理了下女儿鬓发,转身问身後丫鬟,道:「陛下的轿辇可在路上了?既陛下答应了会来,没道理爽约才是。」

丫鬟连忙应道:「应当是快到了。」

叶夫人点点头。

今日这赏花宴,本就是为了让婉宜大出风头,盖过那江氏女一回,陛下可不能不在场。

前几日邀请陛下来这赏花宴时,陛下说是「看在小郎将的面子上」来,但因政务繁忙,不能开宴便圣驾亲至,得午後再来,到了今天,陛下却还特地派了王六过来敲打自己,让自己不可薄待江月心。

也不知道这江氏女是有什麽魅力,竟叫陛下这般处处护着她!

母女俩一同回了花园。

叶柔宜等在去花园的路上,正藉着一棵大树的阴凉遮蔽着日光,手拿一把小团扇搧个不停,见姊姊出来了,便快步跟上去,问道:「娘又与姊姊说了些什麽呀?柔宜也想听听。」

她的语气里颇有些艳羡。

「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话,没什麽好听的。」叶婉宜答得淡然,「叫我行有行姿、坐有坐姿,不要丢了叶家的脸面。这些话,娘也常常与你说。」

叶柔宜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却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她垂着眼皮跟在姊姊後头,两手相扣,手指在袖子里头几乎要打结了,一把小团扇拧来拧去的,被折磨得不轻。

叶柔宜一直以姊姊为傲,在外人面前都是张口闭口夸赞自己的姊姊,但真到了母亲的面前,她的心思却变得有些复杂——

她很羡慕姊姊,希望自己有一日也能如姊姊一般得到母亲的器重。

母亲可从不会与自己说那麽多话,也不会千辛万苦地安排自己入宫去,家族的大业,便似是和自己没关系一般。无论自己怎麽恳求,母亲只会捻着佛珠,叫自己「莫要闹了」。

叶家母女三人回到了花园,便见江月心正与几位年轻小姐说话。

这几位小姐俱是二三流官宦世家出身,平时连那些一等贵女的裙角儿都摸不到,难得见到未来的皇后娘娘,她们便上来拉拉关系。

一谈之下,发现这皇后娘娘平易近人,比那些眼高於顶的叶小姐、吴小姐好相处多了,她们便益发热络了。

小姐甲好奇地问道:「小郎将,方才叶夫人喊你去说话,都说了些什麽呀?」

「也没什麽!」江月心一股脑儿地说道,「说什麽陛下日後一定会三妻四妾,还有什麽『没有男人会信守诺言』。虽然我觉得这话不太对,但叶夫人说的话,一定自有她的道理。」

小姐乙倒吸一口气,追问道:「叶夫人当真这麽说?」

「欸,当真!」江月心信誓旦旦地点头。

众小姐的表情一阵古怪——叶夫人说这样的话,不仅仅是在敲打江月心,也算是在挑拨未来帝后的关系,可见叶夫人的野心不小。

一时间,众人皆以古怪的眼神望向叶夫人。叶夫人被这些细针似的眼神瞧得头疼,只能捻着佛珠转过身去,假装正平和地念着佛号,不理不顾,心中却是忿忿。

这小郎将也太不懂事了!换做京城任意一位小姐,都不会直白地把这些话说出去,免得落了自己面子。怎麽她偏偏一股脑儿全倒出去了?真是一点不把他们叶家放在眼里!

叶婉宜见氛围古怪,便笑道:「今日请大家来,也是为了作作诗、赏赏花。茶已喝了半日,不如坐下来一道儿谈诗论辞,由那头的男宾牵题,诸位小姐轮流作诗,如何?」

这可是个一展文采的好机会,诸位小姐自然跃跃欲试。

於是,下人们便布了一张案桌,上置笔墨砚台等物。云母屏风那头喧闹了一阵,便有丫鬟过来递了一张纸,原是男客们挑出的诗题。

第一题,叫做「桃源玩月」,听起来颇具情调。

叶夫人见了,便笑道:「小郎将先请。」

江月心摇头,「我不懂这些文绉绉的,怕是做不出诗词来。人各有长,本是常事,有些人擅舞文弄墨,我只擅舞刀弄枪,比不来。」

她这番话说的坦荡荡,叫人想要嫌弃都无从嫌弃起,若要嘲笑她文采薄,还得先掂量下她的武艺有多高。

有人要帮着打圆场过去,但江月心自认扫了他人兴致不好,便道:「这样吧,我自罚三杯……呃,三杯有些不过瘾,便五杯吧!」

说罢,便甚是豪爽地取了酒杯,一口灌入,眼儿都不眨一下,如喝水似的。

叶夫人见她自罚了酒,只能作罢,旋即转向叶婉宜,道:「婉儿,你来吧。在诸位宾客面前献一番丑,抛砖引玉。」

叶婉宜笑吟吟应了是,上前取了诗题仔细看。

好半晌,她叹口气,道:「这诗题,是陛下出的吧?陛下已到了……桃源玩月,可不是诗豪刘梦得的大作?『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凝光悠悠寒露坠,此时立在最高山。』在座诸位,又有谁敢在这句诗前卖弄文采?」

云母屏风那头响起一阵轻笑声。

「叶大小姐倒是知道得清楚。」李延棠走了出来,笑道,「此诗确实世间绝品,难有第二。」

叶夫人脸色却微微地变了,只是低头垂目掩去了神色。

好一句「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诗里已夹了江氏女的闺名「月心」两字,足见陛下出题之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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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公子订亲没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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