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薛延平知道消息以後气得半死,叫了人快马去追,偏偏不知道薛氏的路线,追了好几天,跑了小半个鲁州才找到人。
那副将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去,薛氏不听,最後恼得拔下头上的金簪就往脖子上比划,扬言谁敢碰她一下,就立即死在当场!
这真是豆腐掉进了灰堆里,吹又不好吹,打也打不得,那副将犹豫不决,若是强逼着她走,不说逼死了,就算少了根头发、刮花了手,薛夫人肯定不饶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琢磨便下了决定,还不如让她去安阳,自己顶多是一个失职之罪,才一咬牙,乾脆亲自把人送到了徐离的手里。反正将来薛家再来安阳要人,徐家总不可能不给,好歹小姐平平安安地抵达,自己回去领一顿军棍、贬几级,将来战场上再挣回来好了。
薛夫人知道後大哭一场,到底不放心,求着丈夫拨两千人过去护着女儿。
薛延平暴跳如雷,「你让我调两千人给她使唤?还不如直接让她把徐家房顶给掀了!」
薛夫人一怔,慢慢地也悟过来了。只要薛家的人在,徐家就不敢薄待了女儿,与其让女儿手里有人去惹事,倒不如让她受点委屈、学乖,或许还是好事。最後,只送了几个贴身丫头以及两户陪房过来。
车内紫韵在劝青霜消气,好好过日子,可惜薛家的马夫和家奴没人劝,一眨眼工夫就跟路人吵了起来。
街面上益发热闹,薛家的马车、嚣张的家奴、愤怒的小贩和行人以及四处赶来看好戏的人潮,把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杏娘在车里皱着眉头,道了一声,「烦人!」
丁香劝道:「少奶奶还有正经事,咱们绕一条道好了。」
杏娘性子娇滴滴,并不喜欢在外头和人大吵大闹,再说还怀有身孕,怕碰着、撞着了,於是挥了挥手,「走吧,别理他们。」
好一番折腾才到了叶府,她让下人引着去找妹妹,两姊妹在里屋说体己话。
「难得他肯上进一回,好歹让妹夫帮衬一下。」杏娘对丈夫做生意没把握,仔细叮咛,「只当哄他出去玩一玩、逛一圈,到时候再回来便是。」
她摸着大肚子,含笑看着顾莲,「你才刚怀上,凡事都要留心一点。」
她很有兴致地传授起经验,聊得投入,倒把丈夫的事丢在了一旁——她想自己都亲自过来说项,又不是多难的事,妹妹没有道理会拒绝。
而比起难缠的母亲,顾莲宁愿跟姊姊相处,不过听她说着那些怀孕的心得、丈夫何庭轩的关心和甜蜜,听了半晌,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听母亲说,姊夫动手打了你。」
杏娘瞪大眼睛,惊讶地道:「什麽时候?」
顾莲看着她震惊的神色不似作伪,迟疑道:「不是说姊夫对你动了手,害得你跌倒?」
杏娘张着嘴,片刻後不高兴地道:「娘就爱胡说!当时我们俩吵了几句,我一生气就朝他脸上泼了一碗茶,他挡了一下……总之拉拉扯扯的,地上又滑,结果我便摔倒了。」她有点不好意思。
顾莲无言以对,果然传言和真相往往天地之别,看来以後母亲哭得再伤心,她也要找姊姊验证一下。
不多提别的事,顾莲赶紧拉回重点,「姊姊,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我才能去为姊夫的事说项。」
杏娘不太高兴,撇嘴问道:「什麽条件?」
顾莲低头喝了一口碧螺春,然後道:「并不难。第一,你替麝香向母亲求一个恩典,发回她的卖身契,让她回家成亲去;第二,把桂嬷嬷要到你的身边使唤,她办事还算稳妥周全,可比玉竹好用多了。」
「这算什麽条件?」杏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以为意,「我全都答应你。」
这两件事对杏娘不算麻烦,但顾莲却求不动卫氏,把麝香和桂嬷嬷的问题都解决了,往後她的日子也清静一点。
杏娘见丈夫所求之事办妥,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何家的马车沿着原路返回,街面上早已经清净,行人小贩们各归各位,看起来,中午的那场风波算是散了。
杏娘心里得意,正盘算着向丈夫要点好处,首饰、衣裳,还是买几只鹦哥回来,想了一圈,觉得还不如把两个小狐狸精赶走。
秋芸是老虔婆塞过来的人,最是刁钻讨厌,平时一派勤快伶俐,任打任骂,一转眼就找个墙根哭成泪人儿。
为了丈夫的事,婆婆没少跟她生气,说她容不得人。
杏娘满腔愤愤,在心里狠狠骂道:「小狐狸精!」
不过,有人却比她更加愤怒生气。
外头忽然传来一记高亢尖锐的女声,说不出的跋扈和嚣张,「给我砸!刚才所有骂薛家死了老子娘的,全都给我统统砸烂!」
打砸声、叫骂声越吵越大,街面上顿时再次热闹起来。
「哎哟,这是谁家的妇人这般张狂?」
「她说什麽薛家,薛家是哪一家,怎麽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有人语气惋惜,「啧啧,可惜砸坏了这麽些好东西。」
人群推推攘攘吵闹起来,似乎还有人动了手,情势更加混乱。
「真是晦气!」杏娘不快地道:「一来一回都碰见这些疯子,咱们快点走。」
可惜这一次的状况比来时那一会儿还要混乱,因为安阳的百姓哪里认得薛家,被人砸了东西,对方还气焰高涨,换成谁都忍不下这口气,很快扭打起来。
何家的马车想退,但足足半条街都被围住了,还不断地有人涌来,劝架的、帮忙打架的,趁机过来抢东西的,乱作一团,根本绕不出去。
「哎呀!你做什麽?」外面响起何家婆子的尖叫,「我们、我们只是过路的!不要砸、不要砸……」
「过路的?」对方的声音跋扈,「谁让你们撞在了薛家的刀口上,活该倒楣!」
对方根本不管,劈哩?啦一顿乱砸,还有大刀砍木头的声音,马儿受了惊都嘶鸣不已。
杏娘和丁香在车内吓得直哆嗦,正害怕着急,想叫下人赶紧离开此地,就见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划过,砍掉了半幅车帘子。
丁香放声尖叫,「杀人啦!」
杏娘也惊骇得魂飞魄散,晕了过去。
外头薛家的人打也打了,砸也砸了,薛氏戴着帷帽从车内出来,站在车上看着一片狼藉的街面,露出满意的笑容,冷哼道:「以後谁再敢说薛家的坏话试试,我要你们好看!」
另一头何家人呼天抢地,「少奶奶、少奶奶……快来人啊!少奶奶晕过去了。」一群丫头、婆子围了上去。
一个胆子大点的粗壮仆妇上前指着薛氏,「你别走!我们少奶奶可是有身子的人,若是出了三长两短,这事没完。」又吩咐丫头,「快快快,快去衙门叫人过来。」
「去衙门叫人?」薛氏看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了笑话,花枝乱颤地笑了一阵,「行,我今天就在这儿等着。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叫什麽人过来,能不能吓死我!」
其实不待何家的人去报官,早就有小商贩去了,很快就有几个衙役过来询问情况。
何家的马车坏了,走不得,一个婆子飞快地回去报信,剩下的人守着杏娘,见衙役过来都哭诉不已;街边的小贩、行人们也围过来怒声告状。
领头的衙役听着皱眉,看向薛氏,问道:「你是何人,怎麽在大街上滋事生非、殴打他人?报上名来,随我们去衙门里走一趟。」
薛氏冷笑,「我是你徐三少奶奶!」
那衙役闻言一怔,再联想到这群人的嚣张跋扈,迟疑地问道:「徐三少奶奶,你们是徐家的家眷?」
有仆妇得意地道:「难道还能作假」
周围告状的人都安静下来,在安阳,百姓不认识薛家稀松平常,但不知道徐家就希罕了。
「快去,到徐家通报一声。」那衙役虽然猜到了对方的身分,但也没太惊动,只是静静站在旁边。
徐家素来讲究一个「仁」字,徐三少奶奶如此嚣张,不过是她薛家在鲁州的作派罢了,反正自己只是奉命来查看,一句话不多说便是。
薛氏见对方不冷不热的态度,颇为不快,不过想着,等一下确认了自己的身分以後,他自然就知道厉害了。
徐府里,听闻人来报信,徐离的脸色好似熏黑了的锅底,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麽,三少奶奶带着人去砸了人家的摊子?」
「还不只如此。」小厮哭丧着一张脸,「听那衙役说,还闹得一个孕妇晕了过去,现在那家人要死要活的,拦着不让人走。」
「她以为自己还在南吉府呢!」
徐离铁青着脸出了门,来到街上却是一派温和有礼,没有任何架子,对那些被砸的小商贩们道了歉,言明所有损失都由徐家负责,从头到尾根本不看薛氏一眼。
他找到了何家的马车,问道:「请了大夫没有?」又吩咐身边的小厮,「快去请保和堂的辜大夫过来,给这位少奶奶诊脉。」他不太放心,万一闹出人命来,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