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妮瞧得她神色果真不像愁苦模样，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不管蒲草如何胆小、懦弱，如何让人气得咬牙切齿，她们到底是相识七八年的好姊妹，自己照顾她都已经成习惯了，若是她真有个好歹，自己又如何舍得？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以後别再给我干傻事。若是被我知道你再寻死，我就……我就先掐死你！」

董婉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不会不会，我以後会好好过日子，赚好多银子，做新衣裙咱俩分着穿。」

春妮撇撇嘴，虽然不信但却善良的没有打击她，只是把手里的大陶碗递上前说：「给你，我把家里一只不下蛋的鸡宰了，足足炖了一个时辰要给你补补身体。这儿还有两个饼子，一起都吃了吧。」

董婉大喜，刚才那碗薄粥下肚连半饱都算不上，肚子正空得慌呢，她赶忙抓起一只鸡腿就啃了起来。吃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春妮那婆婆可是把母鸡当宝似的看着，吓得赶忙把鸡肉吐了出来，惊问道：「你不怕你婆婆杀了你，你居然宰了母鸡」

春妮眸色一黯，鼻子哼了一声气，极是不屑的道：「杀我？她巴不得把我和生子撵出刘家呢，然後家业就都留给她的心肝小儿子最好。」

「那你还给她留了这分家的藉口？」

「早晚都是分，如今分家对我和生子还合适些。」春妮也不是傻子，掰着手指头算给董婉听，「这时候分家，我和生子还能分到一亩肥田和村西那栋小土房，就是挨着张家老宅的那座。虽然破旧些，但修葺一下我就是自己挑门过日子了。有一亩地的玉米可收，我养鸡养猪，生子再上山套兔子、打野鸡，这都是自家的进项，不像现在全要交到我婆婆手里被攥得死死的，连我娘过寿我要买块尺头都要向她讨钱，惹她白眼看我跟打发乞丐似的。」

董婉点头，也明白自己过日子到底要自由些，「你想好了就行，以後别後悔。」

春妮伸出手指狠狠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你就偷笑去吧，我自己挑门过日子，你就不用住这破窝棚了，搬到我家去。只要你能受得住村里那些长舌妇的闲话，尽管住到老。」

董婉伸手揉着脑门呼痛，心里却着实为这来到异世後收到的第一份无私关怀而倍觉温暖，不禁伸手拥住春妮的肩膀轻声道：「妮子，你以後一定会很有福气。」

春妮有些不习惯她这样，微微红了脸挣开来嗔怒道：「我是好人有好报，当然会有福气了。快吃鸡肉吧，一会要凉了。」

董婉想了想，却回身冲着窝棚後面喊道：「桃香、达子，你们出来吧。」

桃香和达子正挤在一处小心听着动静，听得董婉叫唤就牵着手慢慢走出来，瞄了一眼春妮黑透的脸孔，都是低了头不敢说话。

春妮是真恼了，原本她以为蒲草这次险死还生算是开了窍，不再同张家搅在一起，以後不管是再嫁还是进城找份活计，都比原来的日子要好许多倍，想不到蒲草居然还藏着张家的孩子在自己的破窝棚里？

「你、你这个傻子，你要把我气死啊！你在张家还没吃够苦吗？如今自己都吃不饱肚子、没地方住，竟还替那死鬼母子照料小兔崽子，你真是傻透了！还有还有，这小孩不是村头蹲着的那个吗？怎麽也跑你这里来了，你还打算开救济院啊？」

董婉给桃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拿鸡肉躲去别处吃，然後伸手扯了气恼欲走的春妮小声劝着，「妮子，你听我说，我有我的打算。」

春妮狠狠捶了捶胸口，总算顺过一口气，恼怒地道：「好，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麽花样来。」

董婉无奈，仔细整理了一下早晨琢磨出的结果道：「妮子，我以後要跟着你和生子过日子肯定不行，倒不是我怕流言蜚语，而是怕到时连累你娘家都跟着没脸，而且我一个弃妇之身就是出去找活计，肯定也没人愿意收留，因此我想来想去，还是留在村子里妥当。」

春妮皱眉，「留在村里你还不去我家，那你要怎麽活？咱们这里冬天有多冷谁不知道，住窝棚根本熬不过去，前年你就差点冻死，你忘了？」

「没忘，没忘。」董婉赶忙摇头，「张家老宅的契纸虽说被那女骗子抵押给城里的当铺，但咱们这小山村也不见得有人愿意来住，一时半会只怕也卖不出去，我琢磨着张家不是还有二亩玉米没收吗？若是把玉米收了卖银钱，就能把那房子赎回来了。」

春妮张了张嘴，看董婉像在看个傻子一般，叹了口气，「原本以为你开窍了，没想到还是这般傻。张家那院子是新修葺的，怎麽也值个五两银子，而二亩地的玉米去了交税的，全都卖了顶多也就三两银子，人家当铺能让你用三两银赎回地契？」

这个问题董婉早就想好对策了，左右瞧瞧四下无人，她於是神秘一笑，「这就要靠我的聪明才智了。」说完，她扯了春妮到身前，趴在春妮耳边小声嘀咕了好半晌。

春妮听了眼睛越睁越圆，最後连嘴巴都张开了，忍不住夸赞道：「这法子真是太好了！蒲草，这是你想出来的吗？」

董婉得了夸赞很是得意，点头笑道：「当然，有了房子过冬就不愁了。况且我还有个好办法，也许冬日里还能赚些银钱回来。」

有了刚才那个好法子的例子，春妮对於蒲草变聪明的事实已经深信不疑，哪里还会多问，只跟着连连点头，「一会我就让生子上山去，晚上我陪你一起进那院子。」她说着话突然想起一事，顿时又泄了气，「蒲草，你这办法好是好，但你忘了张家那二亩玉米地已经被张老二一家要去了？他们一家人天上飞过一只家雀都要扯根毛下来，吞到肚子里的玉米棒子还能舍得吐出来？」

董婉拿起串着两块玉米饼子的筷子转了转，样子半点都不担心，「拿了好处自然要付出代价，要不然这世道岂不是乱了套？二叔占了玉米地就要供张贵读书、要给桃香准备嫁妆，你觉得那二亩玉米地要种多少年才够这些银钱？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分得出轻重。」

「那你要回那二亩玉米地还打算送张贵读书、给桃香置办嫁妆？你还真是舍得！」春妮摇头，实在弄不懂蒲草到底打算如何做。

董婉瞥了眼正给达子剥鸡皮的桃香，叹气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不会亏待自己，但孩子们若是好的，我自然也要待他们好，若是有朝一日事情有变，嗯……那就到时再说吧。」

春妮见她好似打定主意，也就不再劝了，「那行，你下午去里正那里吧，我到时候把前街那几个看张老二家不顺眼的婶子都喊来，也好有人给你帮腔。」

「好啊，就这麽办，事情成了我请你吃红烧肉。」董婉起身道，替春妮拍去沾在她裙摆上的树叶。

春妮好笑的说：「你就是有房子住了，玉米粥还不知喝不喝得上呢，指望吃你的大块肉，我可要馋掉牙了。」

两人说笑几句就各自分开，春妮顺着小路熟络的小跑下山去了，董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中，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抬头远望四周的青山、村庄以及头顶的日阳，终是对自己说：「董婉，从今以後你就是蒲草了，活出个好样子吧。」

既然穿越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她也不会向命运低头，往後就要抛弃董婉的一切在这个时空做蒲草了。

而即使只是一株蒲草，她也将活出旺盛的生命力……

桃香和达子端了半碗鸡肉从窝棚後跑出来，眼见蒲草站在那里发呆，犹豫着不敢上前，远远的小声唤道：「嫂子，你也吃鸡肉吧。」

董婉……不，蒲草回身一笑，「嫂子不吃，你们吃饱就去喊张贵来一趟。告诉他以後若想继续读书、想吃饱肚子，那就赶紧过来。」

【第二章当家收回玉米地】

秋日的午後宁静又安详，眼见丰收在即，农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只等秋风一冷下来，玉米棒子彻底变黄就开始抢收了。

南沟村的里正姓陈，年纪不过三十几岁，但从老爹手里接了里正位置已经五年了，平日处事也算公平，所以在这总共四十几户的村子里很有威信。

午饭吃得饱足，人就容易犯困，陈里正与娘子说了几句家里大儿的学业，就靠在高背椅上昏昏欲睡。

这时院门外走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头紮方巾、身穿青布袍，虽有些破旧脏污，但比普通村童可是整齐许多，里正娘子做针线的空隙抬头瞧见了，赶紧放了手里的活计迎上前笑道：「贵哥儿今日怎麽有空闲，可是找我家胜子温书？」

那少年原本清秀的眉目听得温书两字就蒙了一层暗影，尴尬的摆手说：「陈婶子，我……我不是找胜子温书，我是来找里正大叔，有些事请他替我做主。」

里正娘子愣了愣，伸头往院外一看，外面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正是蒲草和桃香。她眼里闪过一抹了然，继而笑道：「哦，那快进来吧，你大叔正好在家。」

张贵点头道谢，带着蒲草和妹妹进了院子。

里正听得动静也醒来了，见得是他们一行三人进来，让张贵坐下後便张罗着倒茶。不管有没有功名或年纪大小，农人对於读书人天生都有种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