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昭
盛德十三年隆冬
北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寒流滚滚,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陌城知府后衙
连秀从噩梦中惊起,一室温暖,香烟袅袅。
锦绣繁华,让连秀怀念迟钝,不知今夕是何夕,仿若无数次梦中出现的情形。
身上柔软的锦被,稚嫩光滑的玉手,连秀一动不敢动,就怕一动这一切浮光掠影般退却,醒来她还是身处逼仄幽暗潮湿的破落小院。
好一会,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消失,她这是回来了吗?
连秀眼眶溢出激动的泪水,小心翼翼抬头仔细打量房间,陌生中透着隐约的熟悉感。
狠下心掐大腿一把,眼前的景象依然没有消失。
连秀再也顾不得什么,迫切的绕过屏风,直到看着铜镜里那张稚嫩美丽的脸。
连秀惊讶,狂喜,不安,还有眸中那不合时宜的沧桑和晦暗一一闪过。
脚步声由远及近,连秀飞快的回到绣床,装作熟睡的闭上眼睛。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铺天盖地的寒风还来不及涌入,就被悉数挡到门外。
“姑娘,您醒了吗?”细小恭谨的声音响起。
连秀睫毛微颤,装作刚醒的样子坐起来,睡意迷茫的看向进来的小丫鬟。
“初彤?”连秀不确定的叫出记忆中的名字。
“姑娘,您终于好了,真是太好了!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
“初彤,我这是怎么啦?”连秀一边轻揉额头,喊住就要往外跑的小婢女。
“是奴婢疏忽了,姑娘您前个夜里突然发起高热,直到昨个夜里,才缓下来,夫人交代,姑娘您一醒,就让人前去禀报。”初彤扶着连秀。
“原来是这样,我说感觉有些头昏脑涨迷迷糊糊的。”连秀顺势接话,隐藏好情绪,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随着初彤的话,她已经基本确定这是她还在闺中,还在陌城的时候。
“秀儿,我的秀儿,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为娘了。”柳如燕身材曼妙的走进来,前凸后翘,莲步袅袅,旁边的小丫鬟们不由自主的就都红了脸。
“娘,我好想你。”连秀抱住柳如燕,忍不住悲从中来,痛哭出声。
她的娘亲和父亲明明两心相许,却因为家世问题,只能做妾。
而她自己,更因为是庶女,只能嫁给寒门为妻,没想到嫁的还是个中山狼。
她用嫁妆帮他一步步高升,他却因为别人几句玩笑,嘲笑他娶的庶女,心生恼怒,想要联合外人害了她的性命,还想求娶她的嫡妹为妻。
想到那段时日,她被他关在阴暗潮湿的屋子,这且还不算,他一喝酒,就来凌*虐她,骂她是贱*妾生的贱*妇。
如果当初不是她点了他,他说不定就能娶到一位嫡女,有强力的岳家,助他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真是可笑,就算她是庶女,她也是堂堂国公府的庶女,她的娘亲在父亲的后院堪比正室。
然而这样,她还是比不过一个病秧子丧妇长女,就因为她是嫡她是庶,明明那个人才是她第一眼看中的,就因为她是庶女,连争取的权利都没有,真是好不甘心。
尤其是那个中山狼每次喝酒回来,听那个中山狼用羡慕嫉恨的语气说起那个人,皎皎如月,许诺那个病秧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以为自己早在中山狼的折磨下麻木了。
心却隐隐的钝痛,那个人才是她一眼看中的,心中说不出的怨恨不甘,那个病秧子拥有的都是她的,是夺得她的,就因为她是嫡她是庶,她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
还好,上天给了她奇特的经历,她回来了,属于她的东西她就应该夺回来,一个病秧子,不配拥有那么好的他。
“秀儿,你这是怎么啦?”美丽的女子眼含轻愁,紧蹙娥眉。
“老远就听见我儿在哭,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还是这些下人慢怠我儿了?”英俊的男子从外面走进来,一身威严的官服,更显挺拔。
“夫君!”
“爹爹!”
一大一小两张美丽的脸,一个充满爱慕,一个充满濡慕,极大的满足了连俢瑾的大男子虚荣心。
“爹爹嘲笑我,我只是病了一场,醒来看不到爹爹和娘亲,有些想念爹爹和娘亲……”连秀故作委屈,眼眸含泪。
“秀儿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这样吧,罚爹爹提前跟你说件喜事,年关将至,京城来信,下个月爹爹就能带着你和你姨娘回京城国公府看你祖父祖母了,我们国公府百年世家,公府又大又排场,秀儿回去了可以多交些手帕交,还有京城羽衣阁的衣裙非常漂亮,到时候你和你姨娘多做几身。”
连俢瑾爽朗的大笑,当年年少叛逆,曾经以为——曾经的事不提也罢。
在外久了,才知道京都繁华,好在骨肉亲情,血脉相连,母亲终是念着他的,游子归家,为了母亲,他也该回去了。
“真的吗?我们下个月就可以回国公府,去京城?”连秀眸中迸发亮光,所以她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那么这一次,她一定不要让出属于自己的东西,再也不要被别人夺走了,这一次她要守护好属于她的!
柳如燕的眼中露出欣喜,瞬间又黯淡下来,几许落寞,几许惆怅!
“燕儿,你……”
“夫君不必多说,夫君能高升,如燕自是为夫君高兴,况且夫君当年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是如燕贪心了,只是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喊夫君为夫君,如燕心如刀绞……”柳如燕梨花带雨,惹人爱怜。
连俢瑾为柳如燕拭干泪水,握住她的柔荑。
“如燕,你放心,就算回到国公府,我也还是你的夫君,如果谁敢欺负你,我不会放过她的。”
“我相信你!”柳如燕回抱住他,眼神晦涩,男人的话果真不能信么,可是她早就没了退路。
无声的叹口气,这么多年的的独宠,这么多年的后院大权,真的以为就是一辈子了呢!
连秀看着温情的父母,心里有些难过,看呀,明明爹爹和娘亲这么两情相悦,就因为家世不够。
国公府最重规矩,姨娘以后再也不能喊爹爹夫君了,连秀替姨娘难过,更替以前的自己难过,有一刹那,连秀觉得如果可以永远不回京其实也挺好的。
可是不回去,窝在这个小小的地方,怎么能遇到那个人?一个小官的庶女和国公府的庶女,孰轻孰重?
想想那个时候她在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听到那个人许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种强烈的不甘再次涌上心头,这是属于她的,那个病秧子根本不配,这一次,她一定要得到那个人,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