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崔翔安终於开了口,声音里有深深的无奈,「此事关系重大,还请二小姐守口如瓶。」

书宁欣然点头,「崔城主放心,我不是多嘴饶舌之人。不过——」她顿了顿,还是老实交代道:「关於崔大小姐的事,我昨儿已说与了仁贞太后和陛下听。不过你放心,他们断然不会传出去。」

崔翔安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不悦地白了书宁一眼,咬咬牙,终於继续道:「正如二小姐所猜想的那样,我姊姊并未过世。五年前,她为奸人所害身受重伤,一觉睡下去便再也没有醒来,我寻遍了大周名医,试遍了所有法子,却始终唤不醒她。

「外头都传说我姊姊是被刺客所杀,但我总觉有异,甚至怀疑是她身边亲近之人动的手。她被害之後,南州城谣言四起,政局不稳,为稳定时局,且避免阿姊再次被害,我便放出消息说她已遇刺身亡。」

书宁面色越发地凝重,脑子里却想起了当日一心道长的话,他说她是一缕生魂,那会儿书宁还当他在诓骗自己,而今看来,确实如此。只不过,既然她并未过世,为何魂魄会在皇宫飘荡,一待就是数年?

「那……怎麽又来了乌岗?」书宁不解地小声问。

崔翔安的脸上顿时显出忿忿之色,怒道:「都是周子翎巧言令色,说既然寻遍了名医也无法救活我阿姊,不如另辟蹊径。也不知他从何处寻来两个巫师,仔细看过了,诓骗我说我阿姊并非伤重所致的昏迷不醒,而是被人下了降头,魂魄被驱,需寻得高明厉害的法师招魂才能救她。我一时迷了心窍,竟信了他的话,由着他把我阿姊弄到京城,结果那麽长的时间过去,竟是半点进展也没有。京城里能人辈出,若真要寻个法师哪里会寻不到,他分明是找藉口把我阿姊诓骗走。」

书宁总算听出了些头绪,难怪周子翎总是到处寻找一心道长,可为何一心道长偏偏要躲着他?

「所以,崔城主此次来京是为了接崔大小姐回南州?」

崔翔安微微颔首,面上隐隐露出讥讽之色,「不然呢?难不成我还真为了给蒋明枚送亲做出这麽大的阵仗来周子翎都要成亲了,自然不能再霸占着我阿姊不放。」

真是个孩子啊!虽然样子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看起来已是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可是——书宁看着他,目光越发地温柔,过了好久才微微叹了口气,小声道:「其实,当初严柠是你弄来的吧。」

崔翔安闻言眉目一拧,身上的寒意越发明显,但很快他又发现自己拿面前的书宁没有丝毫办法,他皱了皱眉,摸了摸下巴,一脸好奇地问:「甯小姐是怎麽猜到的?」他竟然就这麽承认了,说完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事实上,从他今儿进门开始,他就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面前的小姑娘明明不过十五六岁,还生得一副未长开的稚嫩小圆脸,说话行事却干练大方,从始至终都掌控着屋里的气氛,竟隐隐把他给压制下去。

这让崔翔安觉得有些郁闷和气恼,他自以为已经够沉着冷静,偏偏今儿却一直被书宁牵着鼻子走,甚至还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许多对他而言简直是要命的秘密。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书宁笑意盎然地看他,眉目间一片温和,并无咄咄逼人的气势,偏偏就是让崔翔安没法拒绝。

「倒是不难猜,」书宁又给他倒了杯茶,扬扬眉毛示意他再嚐嚐,不疾不徐地继续道:「要找个与崔大小姐相貌相像的并不难,但若是要说话行事都一般无二的,除了崔大小姐亲近之人,还有谁能调教出来?我先前还只是怀疑,方才听崔城主说起要接崔大小姐回南州一事,这才确定,想来城主当时并不知晓仁和太后给摄政王说亲的事,不然也不必多此一举。」

崔翔安端着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抬头看她,缓缓道:「算不得多此一举,若是没有後头蒋明枚舍身救人的事,周子翎也不会轻易答应了这桩婚事。」

「蒋明枚救人一事也是你安排的?」

崔翔安的脸上难掩得意之色,「我自然不会跟她明说,只需让她偷听到就行。蒋明枚那个女人,心思重得很,我若真跟她说了,她十有八九会以为我故意算计她,非要这麽偷偷摸摸地她才信。」

书宁微微讶然,「蒋姑娘不是崔大小姐的手帕交吗,你不喜欢她?」她早就隐约看出崔翔安跟蒋明枚之间的关系并非表面上那般和谐,但听得他如此毫无顾忌地明说,还是有些惊讶,忍不住低声问。

崔翔安的脸上旋即露出讥讽的笑,「手帕交?也就我阿姊信她!若果真是至交好友,怎会觊觎周子翎这麽多年。我阿姊一出事,她便借机掌了黑旗军,嘴里说着是我阿姊临终所托,可谁又真正听到了,什麽话都是她自己说的……」他彷佛想到了什麽,神色越发地阴沉,咬咬牙,却并未继续往下说。

书宁的心里有些难过,她对蒋明枚几乎没有什麽记忆,所以也谈不上什麽友谊,而今见崔翔安明明对她十分不满,却始终未曾发难,便多少猜出他当初继位时的艰难。本只是个养尊处优,什麽事都不懂的弱质少年,忽然间遭遇亲人去世,接受南州城主的大位,那个时候的他是多麽旁徨无助、孤苦无依,说不定还曾在夜里偷偷哭醒。她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看向崔翔安的眼神里便多了些怜惜和关切。

谁晓得崔翔安竟是恼了,气呼呼地猛地站起身,朝她怒目而视,高声喝道:「你这是什麽眼神,谁准你这麽看我了!你……你……」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麽,心里头有些发慌,彷佛只有这样大声喝问才能掩饰心中的不安。他甚至不敢再跟书宁说话,很用力地瞪了她一眼,便装作怒气冲冲地落荒而逃。

他一走,小桃小梨便赶紧进了屋,捂着胸口直呼气。

小梨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摇头道:「这个崔城主好生无礼,竟在小姐面前大呼小叫,可把奴婢给吓死了。」

小桃也连连点头,很是赞同,「好在小姐气势足,竟是半点也不输给他。方才奴婢瞧着,您二位你看我,我看你,似笑非笑的样子还真是像呢。」

到底是两姊弟啊,便是换了个身体,骨子里的亲近和相似还是改不了的。书宁想起崔翔安幼时总爱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自己身後,阿姊长阿姊短地叫个不停,心里越发地柔软。

只是崔翔安却十分不自在,狼狈地出了院子,依旧觉得憋屈。他今儿本是兴匆匆地过来想要威胁一番的,不想最後却反被个小丫头给威胁了,且还不由自主地被套了许多话,越想越是觉得匪夷所思,更要命的是,他竟然还生不出半分厌恶的心情。这实在太奇怪了!

下午周熙甯派了小太监过来询问书宁的病情,末了小太监又道:「陛下另有口谕。」说罢便学着周熙甯的腔调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来,瓮声瓮气地道:「小姨,我被母后关禁闭了,您若是好了,就过来看看我吧。」

那小太监想是周熙甯特意挑的,无论声音表情都学得唯妙唯肖,让书宁忍俊不禁,遂笑着应道:「你回去跟陛下说,一会儿我就过去。」

小太监顿时眉开眼笑,朝书宁行了礼,又叮嘱道:「二小姐可请快些,陛下一直巴望着您呢。」

待把小太监送走了,书宁赶紧招呼小桃帮她更衣,才将将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小梨便一脸欢喜地进了屋,挥着手里的信高声道:「二小姐,二小姐,三少爷来信了。」

周子澹来信了!书宁心里顿时涌起欢喜的情绪,一伸手便把小梨手里的信抢了过来,飞快地展开,一目十行地看过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淡淡的笑意。

他的信不长,却能看得出是分了好几次写的,字迹前後墨色略有不同,只简要地说了自己出京後的行程,什麽时候遇着了什麽人,看到了什麽景色,最後结语时略略提了提很是想念京中的人和事,至於想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却是不好意思明说。

书宁在这方面有些迟钝,着实不能领会周子澹信中的未竟之意,但对其他方面却是十分敏感,仔仔细细地把信看了两遍,方才微微叹了口气。周子澹这一路行去显然十分惊险,不然这短短一封信不至於写得如此艰难。

一念至此,心中越发地牵挂,想了一阵,又回头问小梨,「这信是哪里送来的?」

「是府里头派人送过来的,」小梨回道:「三少爷的信先送到府里,老太太差了人特意送上山的。」

如此一来,她连信都没法回了。书宁在屋里呆坐了半晌,直到小桃过来催,她才起身,心事重重地去了小皇帝院里。

秦地的十月已然入了冬,寒风萧萧,飞雪漫天。平安抖了抖斗篷上的雪,又跺了跺脚,方才敲门,「公子爷,朗州来了信。」

「进来吧。」

平安推门而入,寒风卷着冷气呼呼地刮进来,犹如冰刃一般直插入屋内。

周子澹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是柳将军来的信?」

「不是,」平安摇头,「是贺副将。」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祸水嫡女 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祸水嫡女 下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