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顾远萧被她一脚踢中小腹才彻底清醒,然后被吓出身冷汗,他竟以为还在梦中,差点犯下无可挽回的错事。
生怕被她觉察出自己的异常,连忙往旁边一倒,急中生智,抱着腿故作虚弱地喊道:「腿……腿疼!」
顾双华还处在刚才的震惊中,突然听见哥哥喊腿疼,忙坐起来,见他双眸迷蒙,疼得嘴边肌肉都发颤,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尚在怔忪中,顾远萧转过头,用迷茫的眼神盯着她,颤声道:「方才发生什么了?为何我什么也不记得。」
于是顾双华想,大约哥哥方才是真的魇着了,忙把那件可怕的事给抛在脑后,靠过去,看见他腿上的布巾果然渗满血,心疼地弯腰去按道:「怎么办,又出血了,要不要我再给你包一次。」
顾远萧背靠着地躺下,长长吐出口气,瞥见妹妹一脸担忧神色,又为自己的龌龊心思和那点小伎俩止不住地愧疚起来,忙把腿缩了缩,温声道:「没事了,别动它,待会儿就能好。」
顾双华见哥哥总算恢复她所熟悉的模样,暗自松了口气,可还是不放心地问道:「真的不需要做什么吗?」
顾远萧侧过身子,柔声道:「你陪我坐会儿,我就不疼了。」
于是顾双华就乖乖坐在他身边,见哥哥还是满脸的热汗,刚伸出手又犹豫了会儿,把帕子递过去道:「擦擦汗吧。」
顾远萧接过帕子,心不在焉地擦着,可帕子上的香气,却不住地唤醒他想起方才的画面,还有她身上温软的触感。
将那块帕子捏在手心,努力找些话题来冲散这种绮念,开口道:「现在还没人找到我们,你怕不怕?」
顾双华自然是有些怕的,可不愿让哥哥担心,摇头笑道:「有哥哥在我就不怕。」
顾远萧默默叹气,她不怕,自己倒是有点怕。
这时顾双华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害我吗?」
她听他们的对谈,隐隐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身世,但不敢随意猜想,觉得问哥哥可能会有答案。
可她只听到哥哥沉默一会儿,淡淡回道:「等捉到他们,自然就清楚了。」
顾双华有些失望地将下巴压在膝盖上,又听哥哥问道:「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寻到了亲生的父母,还会留在侯府吗?」
顾双华被问的一愣,手指绕着一根干草缠了几圈,才轻声开口道:「我不知道,可只有侯府才有我的亲人。」
虽然嫡母和姐姐并不喜欢她,虽然下人们有些势力,但这是她呆了十几年的地方,拥有了十几年的回忆和羁绊,哪能就轻易割舍掉。
顾远萧转头盯着她,深吸口气,终是说出:「若你不是侯府的人,我便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哥哥,你懂不懂。」
顾双华猛地抬头,她不敢懂,也不敢去想,心慌意乱中脱口道:「哥哥,是不是我之前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那并非出自我的本心。」
顾远萧黑眸一沉,靠过去咬着牙问:「你觉得我这般对你,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
「你觉得我这般对你,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
不知为何,当哥哥说出这句话时,洞内的火光好像都黯了一瞬,仿佛黑夜里生出的错觉,她从他眼中看出某种悲凉。
顾双华突然不敢再看向他,仿佛自己说了什么很不应当的错话一般,低下头,涌上满心的懊恼。
顾远萧向前倾身,冰凉的指尖轻搭在她的手背上,面色数变,终是轻叹一声道:「你知不知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说的那时是何时,自己的身子被人占了的时候吗?
顾双华微微蹙眉,直觉哥哥好像知道了什么,这便让她方才的解释和说辞显得越发诛心,她突然慌张起来,只用手指反复揉着膝上裤管,不知该说什么好。
哥哥好像再靠过来,将她低头时滑落的一缕碎发拨回耳后,然后默默看了她许久,又将身体靠回石壁,看起来神色淡淡,却再也没有开口。
她受不了这沉默,终于鼓起勇气抬头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远萧凝神看她,眸间仿佛也跳动着火苗,沉声问:「你真的想知道?」
顾双华被他眸间那团火灼到,隐隐觉得如果知道了一切,许多事都会变,手指用力屈起,忍不住想将自己再缩回壳中……
就在这微妙的对峙与挣扎中,洞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有火光劈开黑暗,伴着王平急切的喊声:「侯爷,你在这里吗?」
顾远萧眼中的那团火渐渐暗下,似乎自嘲地笑了笑,偏头淡淡道:「走吧,去叫他们进来。」
顾双华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站起去叫洞外总算赶到的救兵。
原本只有两人相依为命的山洞里,瞬间涌进嘈杂的人声,他们一起搭的火堆熄了,只要能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如常,什么都不会改变。
那一日,据说连太子都彻夜难眠在等待长宁侯的消息,得知他们平安后,才终于放下心来,也没心思再听什么筵讲,第二日清晨就回了潜邸。
担惊受怕数个时辰的顾家姐弟,也总算放心心来,一行人在第二日回府,大钟寺解除了防卫,可那群绑架他们的贼人,却一直没有捉到。
顾远萧的腿伤得有些深,于是向皇帝告假,回府静养。可顾双华却能觉察出,哥哥好像在生自己的气,哪怕她去探望他时,也总是不冷不热,说不了几句话,就让她回房去。
窗外有翠鸟轻啼、杨柳青青,她却托着腮长叹一声,越发觉得自己好像真做了件大大的错事,她让哥哥寒心了。
这时,面前的桌案被狠狠一敲,方仲离瞪着眼,一脸痛心疾首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捧着重金上门,说尽好话,求我入府为师。你倒是好,有良师送上门来,竟还敢胡乱走神,实在让为师心寒啊。」
顾双华不敢怠慢这位良师,连忙正襟危坐,目光直直地盯着书页,再不敢有半点分心。
当方仲离大剌剌走进侯府,说要做三小姐的夫子时,邹氏皱起眉,本能地就想拒绝,连一旁的老夫人,都觉得这事不太妥当。
虽说这人已至中年,但从未娶妻生子,顾双华又还在闺中待嫁,虽说是学生与夫子的关系,可总是呆在一处,难免会让人传出闲话。
可顾远萧派人放出话来,方先生是圣贤鸿儒,愿意来侯府教书,是双华的福分和造化,若是怕外人闲话,就将讲课安排在院中廊亭,在外面围上屏风,来往都是府里的下人,
邹氏听见儿子如此安排,也只得无奈应下,顾双娥听闻此事后,将自己关在房里生了许久的闷气,再不愿从那院子里过,唯一激动的,就是对方仲离无比崇敬的顾云章。
方仲离每周来上两次课,次次都能恰好撞上顾云章来求解惑,每当他瞪眼想要将这人赶走时,顾双华就会在旁软言说着好话,求他遂了堂兄的心愿。
于是方仲离便莫名多了个旁听弟子,而且比正经徒儿还要殷勤,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日子久了,倒是让他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