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皇帝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又将话题绕回来,笑得十分愉悦道:「那倒是甚好,顾家三女朕曾见过几次,确实是娴静美貌,最重要的是雅正守礼,正好能管一管你这不正经的性子。」
皇后笑着插了句:「可我看那孩子性子软软的,日后进了门,你可不能欺负她啊。」
信王似是听到「进门」这两个字,低头笑了笑,又认真道:「双华既是云霆的妹妹,也是姑母的义女,我不仅不敢欺负她,还得将她捧着供着,好生伺候着。」
公主捂嘴笑起来:「你是娶媳妇儿,还是请菩萨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的十分欢快时,顾远萧却捏着银箸,冷冷开口道:「双华是我侯府的人,王爷若真要娶她进门,是否也该先问过我的意思。」
信王笑了笑,然后似模似样地站起,朝他正经行了个礼道:「我是真心求娶三小姐,还望云霆成全。」
可他腰才弯了一半,就被顾远萧一把钳住了胳膊,身子卡着不上不下,十分的难受。
他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些薄怒,拗劲儿上来,腰上继续用力,非得将这一礼做完不可。顾远萧面容阴沉,大掌如铁铸般卡着他的胳膊,偏不让他将腰弯下。
皇帝看两人互不相让,跟角力似的,好像又回到了少年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时候。连忙示意一名内侍去将信王扶着站起,又对顾远萧道:「你与子元相识多年,将妹妹交到他手上也该放心,再说,他要是敢使坏,朕和公主都不会轻饶了他。」
顾远萧强忍着心间怒火,手在袖间攥成拳,淡淡道:「多谢王爷这番心意,可是三妹曾经对我说过,现在并不想嫁人,更不喜欢那些风流浪荡之人,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
信王还未开口,公主却悠悠接了句:「可她对本宫,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不然怎么会只将绣好的荷包送给信王呢?」
顾远萧眼锋一冷,藏在袖间的手指不断用力,几乎将虎口掐出血来。
信王观察他的神情,心里便又多了几分笃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本王知道你舍不得妹妹,可她总是要嫁人的,咱们这般的关系,王府便如同侯府一般,你随时想来看她都行。」
顾远萧猛地打开他的手,臂间肌肉凸起,如发怒的野兽一般,饶是皇帝对他十分熟悉,这时也有点被吓到,将掌一拊道:「这可就有意思了,云霆说妹妹对信王无意,公主却说两人郎情妾意,连荷包都送了,这顾家女的心思,可真是难以揣测啊。」
皇后捂嘴笑道:「陛下你这可不懂,女儿家的心事,当然只会同女人倾诉,长宁侯虽是大哥,可到底是个男人,而且公务繁忙,哪能知道妹妹究竟是何心思。」
她这话锋再往下转,便是顺理成章让陛下赶紧帮两人成其好事了,谁知顾远萧倏地站起道:「既然如此,臣便先告退,回去问一问妹妹究竟是何心意,改日再来回禀陛下。」
几人没想到他会以退为进,一时都有点傻眼,这时信王屈起手指,状似随意道:「云霆若不介意,不如将三小姐直接带过来,亲自向陛下表明心意岂不是更简单。」
顾远萧已经快走到殿门处,闻言宽肩抖了一抖,然后自嘲地牵起唇角,只有信王能看穿他最大的软肋。
他可以对任何人说妹妹对信王无意,可他最害怕的,就是面对她真正的心意。
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赌,若是妹妹真认了公主所言,自己的一颗心又该往何处安放。
待回到侯府时,天色已至黄昏,他慢慢走到妹妹的院门口,却始终不敢进去。
这时,他看见宝琴从门里跑出来,旁边跟着祖母房里的丫鬟,便喊住她们问:「是老夫人出了什么事吗?」
宝琴忙朝侯爷行礼,然后回道:「不是,是三小姐喝醉了。」
顾远萧微微皱眉,怎么好端端会喝醉,他心中担忧,索性跟着宝琴她们一同去了祖母那里。
一进门,老夫人也已经不胜酒力,手支着头喊:「快,将三小姐扶回去歇息。」
顾双华歪头趴在桌案上,杏眸水汪汪的,用手指蘸酒在桌案上写字,脸颊酡红,眼神却是十分软顺,像只偷饮了酒的小猫。
宝琴扶她站起时,便将头靠在她肩上,搂住她的脖子撒娇:「好宝琴,我不想回房,你再给我拿些梅子酒来好不好。」
顾远萧看的心中一悸,走过去低声问:「那你想去哪儿?」
顾双华陡然看见哥哥,吓得打了个酒嗝,然后红着脸按住胸口道:「不……不知……」
顾远萧微微一笑,吩咐宝琴道:「将小姐扶到书房去,你们回去帮她烧水,等她晚上回去帮她沐浴。」
宝琴闻言便回了房,支使两个粗使下人准备浴桶,抬眼看了天色,再想想小姐醉成那副模样,若是被侯爷教训两句,再在书房歇上一觉,只怕要等到几个时辰后才能回来。
于是她也不急着烧热水,拿起桌案上做了一半的络子,往椅背上一靠,闲闲缠在指上绕了起来。
书房里,顾双华被祖母房里的丫鬟扶在罗汉塌上靠着,她觉得闷热至极,便用手扇着风皱眉喊道:「好热,快开窗啊。」
顾远萧走进来时,妹妹正跪在罗汉榻上,卖力勾着身子去拨那窗扉,旁边的丫鬟着急道:「三小姐,还是让奴婢来吧。」
顾双华杏目圆瞪,十分执拗地一甩头发:「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
顾远萧忍不住失笑,这妹妹从小冷静自持,想不到也能见到她喝多了发酒疯的时候,于是对丫鬟挥手道:「这里不必你守着了,去送壶醒酒茶进来。」
丫鬟立即点头走出去,顾远萧将门带上,转头看着蹙眉和窗棱较劲的妹妹,长臂一展,扶着她的手腕将窗户给推开,微风透进来时,将两人的发丝吹起,相叠纠缠在一处。
顾远萧捏起手心垂眸,顾双华却浑然未觉,舒爽吐出口气,翻身靠在锦垫上,手托着香腮,醉眼迷离地看着他,然后缓缓绽出个笑容,用娇软的语气道:「哥哥,你帮我再拿些梅酒来好吗?」
顾远萧被她喊得心尖一麻,强自压下绮念,在她身旁坐下,用兄长的语气教训:「为何饮的这么醉?」
顾双华蹙起眉,她好像忘记了自己为何要饮酒。也许这便是酒的好处,前尘往事、俗世烦扰,全化作云雾萦向远山。
反正今朝有酒,哪管明日愁。
于是她傻傻发笑,将身子支起一些,仿佛回到孩童时代,扯着哥哥的衣袖,仰着脸央求:「哥哥不要罚我可好。」
她本就穿的单薄,这么一折腾,肩上的纱衣便往下滑去,从顾远萧的角度,正好能瞥见肩颈下曲线起伏的锁骨,以及……微泄出的春光。
他瞬间滞住呼吸,暖热的气血直冲上脑袋,窗底流风也吹不散燥意,于是偏过头,用力咬着牙根,让淡淡的甜腥味提醒自己,绝不可如毛头小伙子般乱了分寸。
顾双华却仍是吃吃发笑,脸在他的衣袖上蹭了蹭,然后如捉到他的错处般,狡黠地一眨眼道:「哥哥你好像也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