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于是他低头回道:「不过是个酸腐的读书人,何须殿下亲自去见,倒还助长了那人的气焰。待到明日筵讲,我为殿下在讲席后找个好位置,若是真赏识那人,再宣他来见也不迟。」

太子觉得有理,便点头应下,这时他们从正殿走出,阳光照在金瓦上反射出刺目的光亮,太子觉得一阵晕眩,按住额头,指尖微微发颤。

顾远萧和信王互看一眼,明白太子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暴晒,再加上殿外人多眼杂,连忙叫人去请方丈,为他们安排了一间隐蔽的上房。

顾远萧这次来只带了两名亲卫,谁知信王这小子竟会把太子给带来,哪怕加上太子暗卫,这护卫的人手必定不够。

他不想惊扰了太子难得的玩性,于是交代一名亲兵拿他的腰牌去调最近的禁卫兵过来。

安排好一切,他才走进房,太子身子虚弱,在外晒不得,进了这避光的房里,又冷得脸色发白。

信王弯腰给他倒了杯热茶暖手,顾远萧一眼瞥见敞开的窗户,大步走过去,长臂一伸将窗户放下。

信王见他关窗时,刻意往外看了几眼,走过去手往后面的桌案一撑,十分潇洒地将腿搁上去坐下,小声道:「怎么,还舍不得你那宝贝妹妹?」

顾远萧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莫要在太子面前胡言。

太子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只是眯眼看着这两人,突然想起曾经他还只是二皇子时,有一年大雪落满皇城,他坐在烧了地龙的暖阁,抱着只手炉,羡慕地看着窗外。

御花园里,皇兄正和这两人在打雪仗,他们声音洪亮,身姿矫健,脸颊热的发红,那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世界。

若是皇兄没有出那次意外,若是父皇母后不是仅有两子,自己又怎么可能当上太子,信王和长宁侯对自己再恭敬也好,他们同他并无一起长大的情谊,对自己和对皇兄,到底是不同的。

他低头吹拂茶汤上冒出的热气,氤氲白雾中,湿漉的黑眸渐转幽深。

另一厢,顾双华正被堂兄念的耳朵生茧,大致内容就是寺里进了奸人,实在不太安全,让她趁天色未晚带熏儿先回侯府。

可顾双华难得来听筵讲,再加上她对方仲离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于是听完堂兄教训,便直接从另一只耳朵溜出去,然后止不住地四处神游。

也不知哥哥和太子他们谈的怎么样了,所以那人也会住在寺里吗?他们会再见面吗?

她想着想着,脸颊热了起来,心跳也有些加速。

这时旁边的顾云章突然高呼一声,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扭曲:「方先生!」

他曾听过无数次方仲离坐而论道、舌战群儒的故事,一直将他当作精神上的良师来崇拜,如今良师就站在面前,简直令他觉得如做梦一般,连忙素起面容,将腰直直折下:「方先生有何指教。」

方仲离直接从他身边绕过:「三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云章上翘的嘴角垂直下落,自己站直轻咳一声,偷看堂妹先露出犹豫表情,随即下了决心似的点头,忙对方仲离道:「在下是她堂兄,可否陪堂妹一起……」

「不可。」他话还没说完,方仲离就抛下这两个字,然后负手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又停下,回头淡淡一瞥,顾双华赶紧跟了上去。

方仲离将她带到致远和尚的禅房,吩咐小沙弥送了壶热茶进来,然后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抿了口道:「你在家可有读书?」

顾双华忐忑了许久,未想到他竟是问这个,怔了怔才答:「看的。」

方仲离一抬下巴:「都看的什么书,跟我说说。」

他语气如同严师一般,顾双华也不知为何,就乖乖将读过的书说了一遍,然后见到方仲离连连挥手,喟叹道:「你身为……身为……」他连说几个身为,想起承诺那人不透露她的身世,只得将那句话咽下去,含糊道:「以你的身世,竟然只读这些书,不该,不该啊!」

顾双华不知他是何意,可侯府给闺中小姐读的书有限,哪怕是跟堂兄一起上族学,有些书她也是不能碰的。

于是试探地问道:「先生觉得我该读什么书呢?」

方仲离略一沉吟,道:「罢了,我这些年也游历累了,往后便呆在京城,给你做个老师吧。」

顾双华瞪圆了眼,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人如此傲慢,连太子少师都宁死推拒,竟然要给自己上课吗?

可方仲离一脸坚决,并不像同她玩笑,捏着拳犹豫许久,终是轻声问道:「双华能问先生一句,为何愿意教我吗?」

方仲离目光游移,最后把脖子一梗道:「因为老夫乐意。」

顾双华还是觉得云山雾罩的,又见方仲离拂袖道:「你可否愿意,若是不愿,就当我未曾说过这句话。若是愿意就给我敬杯茶当作拜师,往后我就去侯府做夫子教你。」

顾双华自然不愿错过这样的机会,暂不管他是因何如此决定,忙倒了杯茶恭敬地递上,道了声:「谨听夫子教诲。」

方仲离十分满意地接过茶,磕了磕杯盖,终是没忍住,问道:「听说你被公主收为义女,你可听她说过些什么?」

顾双华未想到他竟还知道这个,坐下想了想道:「夫子想听什么?」

方仲离用手指敲着桌案,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不知为何,顾双华心头似有微光闪过,脱口问道:「可是关于白袍将军的事?」

果然,她看见方仲离握杯的手指一抖,心尖仿佛也跟着颤了颤,然后听他用故作镇定的声音问道:「她说了些什么?」

顾双华低头想了想,缓缓道:「公主对我说,白袍将军因私欲通敌,酿覆城之难,是个不忠不义、大奸大恶之人!」

「胡说,她胡说!」方仲离将手中瓷杯往下一砸,惊得顾双华倏地一抖,捏紧帕子,才发现手心全是热汗。

方仲离用发颤的手按着桌案,似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长叹一声道:「无论外人如何评断,你只需记得:君子舍身而取义,白袍将军便是老夫心中,唯一能敬为君子之人。」

顾双华听出他话语中的悲凉之意,不知为何内心惶惶,也有些想哭,正要继续问下去,方仲离突然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走到窗边听了一阵,用嘴型道:「窗外有人!」

「窗外有人!」

顾双华倏地起身,被方仲离乍变肃然的脸色给惊到,想要上前,却看见他沉着脸冲她摆手,然后抄起手边一盏灯台,蹑手蹑脚绕到门边,「砰」地将门推开。

可门外只有一地被踩乱的草叶,明显有人匆匆逃走,书童莲心听见动静赶忙从外跑过来,捏着青布袖口擦了擦汗问:「先生,出什么事了?」

方仲离将那灯台重重一放,皱眉思忖片刻,道:「徒儿,跟我去找长宁侯。」

顾双华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声徒儿是在叫她,于是毕恭毕敬地跟在便宜师父身后,找到致远和尚问出顾远萧和太子他们所在的那间房。

顾远萧这边刚安抚好太子,正盘算如何安顿即将到来的禁卫军,在弄清究竟发生什么事前,他不想太过声张闹得寺内人心惶惶。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侯门养女 卷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侯门养女 卷二
上一章下一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