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不要说什么保全了他,现在皇位也传给了他。

没有东明大师,他活不下来,也不能成为大周的战神。没有他自己拼命得来的战功,浴血得来的兵权,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些从来都不是承熙帝给他的,只能说是他权衡利弊,没有阻止罢了。

但是,他阻不阻止,又有何分别?

踏着一路的血,他一样也能坐上那个位置。

他看着自己父皇睁大了眼睛瞪着自己不敢置信,气得像是随时都要喷血倒下去的表情,冷笑了一下,道,「当年我娶她,为的就不是她兄长的兵权,只因为她是我想要娶的人。现在她是我的妻子,以后是我的皇后,她的孩子也会是我的太子。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他们是我要保护的人,而不是为了任何目的或者利益就会舍弃或者利用的人。父皇,终你这一生,大概也不会明白,守护这江山社稷,并不只是守护那一寸寸冰冷的土地,真正要守护的,还有生活在这土地上的人,包括我的妻子和儿女,他们都绝不是拿来牺牲和利用的。」

老皇帝气得晕倒在了龙椅上,结果便是郑愈请了老皇帝退位,然后再将其「请」进去了北郊行宫休养。

只是兰妱却中毒昏迷不醒。

兰妱醒来之时窗外月正圆,帐幔之外还尚有红烛在燃,给房间还有帐幔之内都笼上了一层层昏黄但却温暖的光影。

她的脑子有很长时间的空白,然后就是一个一个的片段,两世的记忆片段都夹杂在了一起一点一滴的漫入脑中,她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疼欲裂,盯着帐幔顶上的绣纹许久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得很,想起来自己应该是中毒晕倒了,所以自己是死了吗?才会有那么混乱的,几辈子的记忆?她皱了皱眉,似有所感,下意识的侧头,就看到了睡在她身旁的郑愈。

瞬间那些纷杂的情绪都退了去。

她借着月色和昏黄的烛光仔细看他,便隐约发现他面色憔悴,下巴上还有胡须冒出来,应该是有好些日子没有打理了吧。他怎么会面色憔悴?她记得以前他数日未睡也都是精神奕奕的。

可是以前,是哪个以前呢?

她又是一阵的茫然。

她脑子里有两世截然不同的记忆,可偏偏那些的记忆却都那么真切清晰,两辈子的终点也都完结在她中毒晕倒。然后她现在醒了过来,一时之间,她竟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兰妱,云妱,以侧室身份进入郑府的太子良娣,还是被身边这个人护在手心长大,从来不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的,他的太子妃?

他的太子妃。

兰妱的眼睛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

不管是谁,过去是怎样,至少身边的他是真实的,他还在她身边,还有麒哥儿,也还是那个麒哥儿,这就足够了。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刚一触上,她的手便被他握住了。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便是脸上挂着泪水痴痴看着自己的兰妱。

他怔道:「妱妱。」

他以为自己尚在梦中,这些日子,她昏迷不醒,他起初还不眠不休地陪着她,政事也都是让人拿到了房间来处理,可是那日他握了她的手小睡了片刻,竟然就入了她的梦,后面的日子,每当他在她身边入睡,便会跟着她一起走过那一世与今世截然不同的日子。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即眼中便闪过不加掩饰的狂喜的光芒,哑声道:「妱妱,你醒了?」声音几乎带了些颤音。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眼中情绪翻滚像是要将她吞噬,但眼底却又藏着小心翼翼生怕她会消失一般。他的手握着她的胳膊很紧,紧到她觉得生疼,她一向是怕疼的,可此刻,她却一点也不在乎,她心里酸胀得紧,喃喃道:「哥哥。」

郑愈就又是一震。

她再忍不住,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头埋到他的脖颈边,哽咽道,「嗯,哥哥,我醒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你以后,不要丢下我,不要再把我丢失了。」

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到他的脖颈之上,本是凉凉的,但却像是灼到了他的身上,一直灼烧到心里,疼痛不已,心底更像是被一剑刺心般,剧痛。

那时她还小,他刚刚教会她骑马,她贪玩,却在山林中迷了路,他找到她时,她还好好的,但扑到他怀中之后却眼泪汪汪,撒娇道:「哥哥,你以后都不会丢下我,不会把我丢失了,找不到我吧?」

她本来是不爱哭的性子,可是他宠着惯着,在他面前,就开始爱哭了,只是哭给他看的。

他哄她,道:「嗯,不会,我总能找到你。」

可是这一世,他却把她弄丢了,他曾经护在掌心,不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的心肝宝贝,被人捏在手中折磨践踏了那么多年,孤注一掷的跪在他面前求他,道:「若能得大人处得一席之地容身,于我,便是脱离兰家掌控的希望,还有活下去,不被人践踏的活下去的希望。」

他是怎么回她的?他道:「天下身不由己,可怜可恨之人甚多,你又与我何干?」

此刻,他真恨不得千刀万剐了那个摆布了这一切的女人,他从没放在眼里过的女人。但他更恨的是自己,是他自己弄丢了她。

他抱着她,紧到像是要将她刻到骨子里,揉进自己的身体,一个字一个字,道:「嗯,不会,我总能找到你。」

永生永世。

承熙二十二年七月,承熙帝退位,太子朱成愈登基为帝,翌年改年号武安,史称武安帝。

武安帝登基之后即册封其太子良娣兰氏为后,是为懿安皇后。史书记载,帝在位二十年,后宫仅后一人,后为帝诞二子一女,为皇长子丰绪帝朱明烨,皇次子静安王朱明烜,明穗公主朱云依。武安二十年,武安帝禅位于太子朱明烨,此后与后隐居于行宫,再不理朝堂之事,甚至甚少再出现于人前。

武安二十年冬,北疆。

山洞里烤着火,外面漫天的大雪,积雪皑皑,但山洞中却暖烘烘的,郑愈坐在火堆旁烤着兔子,神情专注,火光映照到他脸上,五官像石雕一般,虽然已然不再年轻,但在兰妱眼中,他却还是像她记忆中那般好看。

她起了身,走到里面的石壁旁,慢慢循着记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就是一震,好半晌才伸手有些颤抖地慢慢摸上了石壁。那石壁之上有很多道歪歪扭扭的刻痕,一道,两道,三道,她数着,一共有十九道。

她回头看向郑愈,此刻他还在专注的烤着兔子,香气已经溢满了整个山洞,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又宠溺,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那些刻痕,是她八岁那一年,他出征了,她等他,每隔上十日,她便小心翼翼的在这石壁上刻上一道刻痕,数着他归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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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升职记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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