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出嫁遭辱】
今天,是初盈出阁的大喜日子。
因为心里紧张,她昨儿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原本就体虚,如此折腾一夜不阖眼,起床时只觉浑身疲乏无力。
「凝珠。」
此时天色未明,窗纱外透进些许淡薄的微光,初盈唤了人自己掀开被子坐起来,隐隐觉得有点头重脚轻,可是却不便告诉旁人,免得在大喜的日子添了晦气。
昨晚凝珠值夜,闻声赶紧穿了衣服挽好头,过来挂起床帏,取了绣花鞋放在脚踏上,一面替主子穿鞋一面悄声道:「小姐,昨儿我也没有睡好。」
初盈不由得一笑,嗔道:「什麽叫『也』?」
「昨儿夜里,小姐不是……」凝珠穿好鞋一抬头,却「呀」了一声,「欸,这可怎麽办好?小姐居然熬出眼圈了!」说罢赶紧服侍初盈穿好衣服,让小丫头打了温水进来给初盈净脸,再急急忙忙扑了一层雪霜粉在她脸上。
「小姐昨夜可睡好了?」一个穿姜黄色对袖衫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身形清瘦、眉目素净,正是初盈的乳母简嬷嬷,她关切道:「今儿可要辛苦一整天呢。」
初盈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嗯,还好。」
简嬷嬷瞧着她脸上打扮过,不禁念了凝珠,「怎麽就扑上粉了?你慌什麽?小姐都还没有绞脸呢。」
凝珠讪讪的笑了笑,没有吭声。
简嬷嬷这会没空多管她,让人备了热水,服侍着初盈沐浴完毕,方才说道:「小姐先把头发揉乾了,我去请高夫人进来。」
按风俗,给新娘子梳头的都是儿女双全、父母、公婆健在的全福夫人,寓意新娘子出嫁以後一样生活美满,有着沾福气的意思。
初盈知道这是礼仪、是规矩,同时也是一个好彩头,可却有一点迟疑,不确定的问道:「嬷嬷,今儿一定要全福夫人梳头吗?」
「那是当然!」简嬷嬷上前揽了她的肩膀轻声安抚道:「小姐别乱想了,高夫人是最和善不过的人。」顿了顿,她又问道:「难道你还信不过嬷嬷吗?」
初盈心里明白,为了得到继母的同意请到一个够身分的全福夫人,简嬷嬷一定费了不少工夫,况且自己心里的不自在简嬷嬷肯定也知道,想来早就跟高夫人嘱咐过了。
微微侧首,她看向铜镜里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
小时候,因为不当心磕破头,她在脸上留了疤,即便用浏海挡住大部分,眉角处还是有一点点疤露在外头。
原本娟美秀丽的面容因为这道小小疤痕的存在而白璧微瑕,不免让人生出遗憾,因此为了避免别人打量和议论,平日里除了每天给祖母晨昏定省,她几乎没有出过房门,甚至连家里的人都不愿多见。
如今要让外人给自己梳头,任那疤痕暴露人前,她心里总是有些过不去,偏偏规矩如此无法拒绝。
初盈强压下心中那一丝不情愿,点了点头,「好,去请高夫人进来吧。」
高夫人年纪四十出头,的确很有福相,圆圆脸蛋、身形丰腴,气质是一种生活过得满足的安详温和。她进门先给初盈道了喜,方才手脚麻利的打开箱笼取了乾净的红线,以及其他琐碎的修容小工具。
简嬷嬷在旁边打着下手,对凝珠道:「别杵在这儿,去把小姐的喜服、凤冠都取出来,放在旁边桌子上,你和浮晶也去收拾一下。」
凝珠和浮晶都是陪嫁丫头,今日一样要打扮一番。
凝珠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趁着简嬷嬷背对她,对着初盈指了指自己的眼圈,露出一脸「小姐自求多福」的表情出了门。
初盈不便说话只点了点头,回头却发现简嬷嬷盯着她的脸。此时雪霜粉已洗掉,想必自己那对黑眼圈暴露无遗了。
果不其然,简嬷嬷沉了脸不满道:「昨夜凝珠是怎麽服侍的?」
「嬷嬷,不关凝珠的事。」初盈声音柔和,淡笑道:「我的身子向来这样,昨夜睡不大着才会……」她说着看一眼高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高夫人状若未闻,手上继续替她梳着头发。
简嬷嬷心疼的摇摇头,对高夫人陪笑道:「有劳高夫人一大早过来,我们小姐的喜妆辛苦你了。」
「不辛苦。」高夫人十分的好说话,笑道:「四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我也只是锦上添花。」又道:「嬷嬷只管放心,我必定将四姑娘打扮得跟天仙下凡一般。」她掠开初盈的浏海时手上动作丝毫不曾停顿,目光也没有多停留片刻,彷佛额头上那道疤痕根本就不存在。
初盈这才渐渐放松下来,仰了面任高夫人在脸上摆弄。
先是绞脸,用绷紧的红线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根寒毛也不剩下,接着上了层薄薄均匀的琼膏,等会一点点吸收进去,好让肌肤更加润泽,这样涂脂抹粉才更服贴好看。
简嬷嬷还让人煮了两个鸡蛋,剥好壳试了温度便小心的在初盈眼圈周围滚来滚去,试图让她的黑眼圈淡化下去。
初盈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似的被人摆弄来摆弄去,直到挽头时扯到了头皮,方才吃痛轻轻「嘶」了一声。
高夫人笑道:「四姑娘且忍一忍,梳得越紧凤冠才戴得越稳。」
新娘子的发型式样并不花俏,讲究的是乾净俐落且稳当,不然等一下沉甸甸的凤冠一戴上,歪了斜了可就不好看了。
眼下是冬月,屋子里放了好几个大火盆,初盈本来就没有睡好,身体又弱,这麽被人折腾了大半天无事可做,不免有点昏昏欲睡。
她迷迷糊糊打着盹,等到再次睁眼看向菱花铜镜时,妆容已经画好。
镜子里的人脸白得似乎要发光,柳眉入鬓、杏眼桃腮,最让人瞩目的是那一点红艳艳的樱桃小嘴。为了突出一个「小」字,只在嘴唇中间重重点了红色,其余唇瓣均被雪霜粉所掩盖,红白对比甚是强烈。
初盈瞪大眼睛,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雪白的瓷娃娃,头上也是一根发丝都不乱,有些不适应道:「嬷嬷,我都不认得自己了。」
简嬷嬷笑嗔道:「说的是什麽胡话?不知道多好看呢。」
这……真的好看吗?
初盈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谢长瑜,但愿他会喜欢吧。
傅、谢两家交好多年,平日里的来往就不少,遇到婚丧嫁娶更是必有走动,算得上是通家之好。她的婚事就是因为祖父感念谢家才定下来的,她算是沾了光,不然婚事若由继母做主,她只怕就要落得和大姊一样的下场,无奈远嫁外省。
记得小的时候,初盈是见过自己未婚夫的,那时谢长瑜只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後来大了便没见过,不知道现今长成什麽模样?
他的哥哥谢长珩有着「京城第一公子」的盛誉,想必他也该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吧,只是不知性情如何?可好相处?
希望……他会是自己的良人。
初盈心里有点紧张,又有一点小小的羞怯欢喜。
凝珠和浮晶捧了大红色的喜服过来,上面绣了鸾凤图案,一身羽毛皆用金线累丝叠绣而成,金光灿灿、宝华流转,鸾凤栩栩如生得好似要从衣服上飞出去一般。
简嬷嬷爱不释手的轻抚着,对高夫人道:「这是我们家夫人早些年就预备的。」她口里的夫人是初盈的亲娘,「看这料子、针线,那都是费了一番心思和工夫的。」
高夫人亦是赞不绝口,末了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要知道,初盈不到三岁亲娘就离世了,一个母亲会为只有三岁的女儿准备嫁衣,若非对女儿疼爱到极点,又怎会如此未雨绸缪?自己尚在病中,却要操心十几年後的事情。
想起早早过世的亲娘,初盈不由得神色一黯。如果母亲仍在世,大哥多半会留在京城任职,大姊更是不会远嫁外省,自己的日子也会过得恣意许多,而不是现今这般如履薄冰……罢了,自己马上要出嫁了,再想这些也是无用。
简嬷嬷发现自己失言,不该无故提起旧事,因此找了话题岔开,亲自服侍初盈穿好喜服。因为凤冠甚是沉重,她们一直掐着时辰,等到临近吉时才稳稳戴上,又让高夫人给盖了喜帕。
初盈入眼皆是红色,剩下的事情便是静静坐着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初盈觉得等得有些久了。
这身装扮本就沉重,加上她身子弱又没睡好,更是感到浑身疲乏酸软,奇怪的是,怎麽外面还没有听见锣鼓声,吉时应该早到了吧?
可是按规矩,新娘子覆上了喜帕就不能再说话,更不能四处走动,最最忌讳的是把喜帕掀开来,她只得继续端坐等待。
初盈起先还在安慰自己,可能是她时间估量错了,不过渐渐地,她已没办法再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吉时一定已经过了!
怎麽回事?成亲这麽重要的事情,谢家的人怎麽会误了吉时?这不仅让人等得心里焦急,更显得有点晦气。之所以要择吉时,不就是赶在那个时辰出阁才吉利吗?
初盈便是脾气再好,如今也忍不住对谢家和未婚夫有点微词,无奈她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继续忍耐地等着,越等心里越生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