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他倒没叫那些寻常客人常点的菜色,而是像个熟门熟路的老饕,信口拈来一长串嘱咐,「选条新鲜又肥嫩的江团鱼清蒸了,合着鲥鱼或白鲩拼个水晶脍,蘸料就选用芥辣醋酱。另外各上一份那腐皮包子、八宝粽、水晶虾饺、蜂蜜木樨糕,鸡丝馄饨,对了,再沏上一壶上好的阳羡雪芽。」

吩咐完,他转头对皇甫惜歌笑道:「眼下正是殷州吃鱼的好时节,那江团鱼和鲥鱼洄游到了瑞江里,恰是肥美。」

皇甫惜歌微笑道:「不想兄台还是个懂吃的行家,小弟今日真有口福了。」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身後的墨儿不高兴地轻哼。

这小丫头就怕她和男子同桌坏了名声,但她都扮了男装出来游玩,向来不管那麽多忌讳,再说扭扭捏捏反倒教人怀疑。

她此刻心情正好,只扭头一个白眼瞪过去,悄悄道︰「你再这麽不规矩,等一会那馄饨和点心可没你的分。」

蓝衫公子看了看两人,笑道:「你们主仆二人实在有趣,当主子的没架子,当小厮的也没那些虚礼,感情真好,虽然看在那些老古板的人眼里不太像样,但贤弟一看就是个好主子,墨儿小哥也是机灵,在下认为挺好的。」

墨儿听他这句赞美,立刻昂起头自得地接过话,「当然,我家郡……公子很体恤下人,小的若不机灵些,哪对得起主子?」

「墨儿,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和你说过多少次,外头不比府里,这麽不懂规矩,还想跟我出……出门,保不齐给我丢脸呢。」皇甫惜歌佯怒地提醒,见墨儿差点说漏了嘴,一颗心惊得怦怦跳,忙往蓝衫公子看一眼,猛然又想起人家刚赞她是好主子呢,自己这会儿竟当着外人的面打孩子、训猴儿,不禁红了脸。

恰好小二送茶上来,蓝衣公子也不多话,打发小二继续催菜,便迳自动手忙起来。

他用热茶烫了茶杯,先给皇甫惜歌倒茶,又掀了茶壶的盖子放到一旁。

「赏云楼毕竟不是茶肆,泡茶没那麽讲究,一概是用这茶壶焖泡,焖得过头茶也就不香了。」

他不动声色地瞧了瞧皇甫惜歌,又瞥了眼墨儿,刚刚隔得远才没看出,这会儿倒是看出点蹊跷,初时只觉得这年少「公子」的眉眼过分秀气,不想仔细一瞧,「他」竟穿有耳洞。

他心下暗笑,怪不得方才那墨儿小厮不想让自己在这层坐,也怪不得这公子容易脸红又声音尖细,原来是小姐和丫头女扮男装。

左右不关他的事,他也不戳破,又笑道︰「在下不喜劝酒,因此等一会那水晶脍上来,贤弟多喝些雪芽,这茶清热解毒,省得吃了生鱼肠胃不爽利。」

皇甫惜歌暗道这人真精明,想必是早发觉她手里端着酒杯只是做做样子,才故意说不劝酒,不由得对他又生出几分好感。

她感激地笑了笑,「兄台真是见多识广,小弟多谢了。」

蓝衫公子摆手道:「贤弟过奖,在下生在殷州、长在殷州,每年这时节总要吃些江鲜,有点经验罢了。」

刚刚递茶时,他本想请教对方的姓名,毕竟能在一处饮食、谈天也算是缘分,可如今既然瞧出人家是女子,自然不好再相问。

他记得方才听小二称呼她为洛公子,洛氏可是殷州有名的望族,莫非她是洛府的小姐或族亲?

他有些讶异,没想到洛家一个堂堂世族竟有这等爽直不拘的姑娘,乔装打扮带着婢女混迹於酒楼中,真是不简单啊。

看皇甫惜歌那双带笑的眼睛灵动可爱,显现出主人的聪颖大方,他也对她生出几分兴趣,等一句句攀谈起来,更是惊讶,她不仅性格爽朗不逊男子,谈吐也是颇为不凡,於是两人一见如故越聊越起劲,也越相投。

他们品茶、吃鱼相谈正欢,墨儿则端着鸡丝馄饨和八宝粽在另一张桌上吃得津津有味,这时楼梯处又传来声响。

墨儿立刻放下手中的吃食机警地看过去,就见来了一位二十几岁的男子,他背着双手往皇甫惜歌望过来,随即一声冷哼。

皇甫惜歌见了来人无比惊讶,忙站起来匆匆走向他,苍白着小脸低头不语。

皇甫竞瞪她一眼,低斥,「哼,越来越没规矩了!」又对墨儿道︰「你这该死的奴才,忘了出门前老太太是如何嘱咐你的,为何不在午饭前劝着主子回府?」

墨儿垂头不敢言语,皇甫惜歌本来心虚,但见大哥一来就怒气冲冲地骂人,不由得也恼了。「墨儿是我的人,不许别人教训,何况我这主子想做什麽,她哪里拦得住?」

皇甫竞并不理她,只盯着那蓝衫公子上下打量,鹰隼般的眼神冷酷又锐利,见对方微微一笑,抬手一礼也不说话,他也不想多理。

他收回目光看着皇甫惜歌,才放软声音,「还不随我回去?」

皇甫惜歌不情愿地一跺脚,猛然意识到不妥,赶紧看向蓝衫公子,见他端着茶面朝窗外,才偷偷松口气。

知道皇甫竞的脾气,她只得低声吩咐,「墨儿,去把帐结了。」

这时,蓝衫公子温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且慢,说好了这一顿是由在下作东,好答谢公子让座之谊,还请公子千万不要推让了。」

他说完话便暗暗叹气,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投缘的人,哪知竟是个姑娘,如今想必是她的家人来逮人了,幸亏没有怪责自己,否则就刚刚的情况,万一被冠上诱拐良家闺女的罪,他就是跳进瑞江里也洗不清这污名。

皇甫惜歌不知他的心思,还暗赞他果真是个识趣的,见她大哥来了,三言两语立刻将事情说清,省得大哥回头盘问她,只是看他这副谨慎的态度,说不定还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了。

算了,反正两人并不相识,等她回京後,大概也不会再相见了,这麽一想就安心下来。

她一笑,又抱拳作揖,「公子客气了,他日若能再见,在下再谢过公子今日的款待之恩。」说罢,便跟着皇甫竞下楼。

出了酒楼,坐上马车,皇甫惜歌板着脸一言不发。

皇甫竞有些无奈,「你这是什麽表情,难道不愿意见到大哥吗?咱们都这麽久没见了,不想妹妹竟不想念,连陪大哥用顿午膳都不情愿?难道你出门前,老太太没嘱咐你大哥的车马午时前就到,要你早些回来吗?」他伸出手抚着妹妹的头,深深叹口气。

皇甫惜歌抬起脸,满眼是泪,「大哥,惜儿不是不愿回京,而是……我不愿嫁人!父王、二哥仍是生死未卜,我哪有那份心思,我不信他们都死了,就算要成亲,也要等他们回来再说!」

皇甫竞叹了口气。妹妹的这门亲是太后作主的,他们压根没什麽选择的余地。

他苦恼地道︰「此祸事发生已经近一年了,朝廷未曾放弃捕捞寻人,可十几艘船的大船队都是片骸未存……其实大哥也不愿相信父王他们罹难,可人总是要活着、要向前看。

「你不为其他人想,也得为母妃着想,当初你陷入昏迷,母妃瘦得不成模样,她既要日日为你忧心,又夜夜思念父王和阿晟,忧愁得形销神枯,还不满四十岁的人却满鬓都是白发……」

「大哥,你别说了!」皇甫惜歌听得心酸,本来满腹的委屈都化作伤心的眼泪,源源不绝地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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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嫡妻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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