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个鬼故事

第38章 一个鬼故事

那明珠前脚方才离去,后脚宿均便冒了出来,歪着身子半倚在隐几上。

而后,他一个响指,撤下明珠未饮一口的旧盅,换上新的,娴熟的提起酒壶添了杯。

隐世气候宜人,四季温暖如春,一池香不受热,最是合适用来吃冷酒。

酒盅上氤氲着徐徐白雾,白雾是一池香的寒气,散落在空气中,鼻尖会萦绕着淡淡的芙蕖幽香。

宿均猴急的浅嘬一口,幽香残留于唇齿间,而后没入喉中,砸吧砸吧嘴,低声询问道:“走了么?”

连山并未答话,观了他一眼,又垂目观了眼酒盅。

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宿均十分上道的提起玉壶,放下身段,装了个最最真诚的模样,坐直身子,恭敬的复问:“走了?”

连山不疾不徐的举杯,先是轻嗅片刻,方才浅尝一口,饮罢,老神在在的嗯了声:“走了。”

语落,宿均如获大赦,方才他虽仓皇而逃,但一时没想好往东西南北哪个方位去,便并未离开紫竹林太远。

中极山最不缺的便是扶桑树,隐世更是如此,他在近处寻了个树干最为粗壮的扶桑树,钻入其中小憩了片刻。

宿均算准连山本就不是个健谈的性子,何况是对着明珠那般娇滴滴的小辈,他自己心里便估摸了个时辰,在心中将《三归五戒慈心厌离功德经》来来回回默念了十余遍,这才提心吊胆的往回走。

秉承着相交多年的默契,连山所答的走了,同宿均所问走了,自然是同一个意思。

便是那北海公主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何时离开隐世。

宿均又问:“今日便走吗?”

连山神情浅淡:“明日。”

宿均叫苦道:“你怎的还宽限了她一日?”

连山没有答话,仅是斜睨了他一眼,像是在责备他不喜欢便算了,竟还不懂得怜香惜玉。

宿均悻悻的换了容色,扯了个最是讨喜的笑脸,观起来就跟凡间酒馆儿中的小厮似的,讨好的提起玉壶,又给连山添了盅酒,赔笑道:“横竖是给打发了。如此,我还得多谢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连山满意的嗯了声,十分给面子的饮尽了酒盅里的酒水,不咸不淡道:“既然是大恩大德,你是否得有些表示?”末了,似是语气无意的随口一提道:“对了,本君喜欢实际点的。”

宿均没想到连山竟还留着后手,竟会同他计较这些,越想越觉得自己此番被连山下了套。

不过,他堂堂帝君,要什么没有,还能表示什么呢?

宿均迟疑道:“瞧着,舟兄你也不似缺衣少食。”又道:“这两袖清风暂且不说,光是这身上的长袍料子,观着你的都比我的好上许多,我实在不晓得,除却我这个人,你还能瞧上什么?”

语落,连山意味不明的注视了他足足三息,竹笕上山泉潺潺,清晰可闻。

宿均见状,将自己的前襟往里拢了拢,双手交叉捂着胸口道:“你莫不是真瞧上我这个人了吧?”慌张的警惕道:“我可与你讲明白,像本少君这般风流倜傥的男仙,只喜欢那种前凸后翘、容颜娇媚的女仙子,不好南风!再则,我父君同你相比都要小个——”

还未讲完的宿均,突然就哑了声,俊脸涨得通红,连山的指腹轻眉心,嫌弃道:“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宿均抱拳吱吱呜呜的告饶,连山撇了一眼,问道:“本君怎么觉得你如今愈发聒噪了?”又评说道:“这很不好。”

宿均此时深深的感觉到,自打被他得知了了无山舟中客的身份,每每连山心有不快时,便总喜欢自称本君,从称谓以及气势上压迫自己。

宿均强忍着憋屈,连连点头,脑袋晃得跟拨动的琴弦似的,十分利落干净。

连山又撇了他一眼,这一撇过后,宿均便解了口禁,脸红脖子粗的大口喘着气,刚想着控诉,可张口便对上了连山的双目,惊的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而后,发现连山不过虚晃一枪,当下负气冷哼一声。

连山被甩了脸子倒也不恼,只是道:“听闻三千疾苦小世界有位佛陀,不仅精通佛法,连那闭口禅也修的极好。”

微顿,做出一副长辈模样,语重心长道:“我今日愈想愈觉得,闭口禅完全是为你量身定做。”而后挑眉,悠悠道:“要不然,我同你牵个线,寻个空闲引你去拜个师,你看如何?”

宿均口中的茶水还未来得及咽下,被呛得险些没把肺咳出来,待顺了两口气缓过来,连忙摆手,“别,老舟,哦不,帝君,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罢!”

连山深知宿均是个最痛恨被管教的人,最是受不了条条框框,这点倒是同浸之颇为相似。

连山道:“此言并非玩笑,本君向来是一言九鼎,那日你若改主意了,大可提出。”

宿均坦诚道:“不用,大可不必,说真的,我如今便挺好的,不,是非常好,我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连山对他此番感慨并无实质上的感受,言归正传,理所应当道:“先不论这些,你还是我这个人情罢!”

熟料,绕了半天,又被连山绕了回来。

宿均有气无力的翻着白眼,自认倒霉,懊悔道:“我日后再嘴贱便是孙子。”

认怂,这是宿均同连山相识这般久,总结出来最为行之有效的法子,毕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纵使,他一次也未占过上风……

宿均两手一摊,广袖舒展,像极了两片蝶翼,“说罢,你瞧上我的什么了?”

连山直截了当的道:“似水丹。”

宿均脸一抽,心底漏了一拍,这才记起他还犯了另一档子事儿,心下懊悔,怎得把这给忘了。

害,真是流年不利。

连山伸出手,下颌微挑,食指中指勾了勾,“嗯?”

宿均嘿嘿干笑:“你都知晓了啊?”

连山似笑非笑道:“倘若你指的是将我莲池中的一池香饮了个干净这件事的话。”

对上连山含笑的眸子,宿均却是另一番感受。

此刻他若不交出似水丹,那么下一刻,自己极有可能被眼前这位形容举止温文尔雅的帝君打晕,半夜在北海公主的房中醒来。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个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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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罢浮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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