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清澈见底
可他打开信才暗暗一惊,原来真的是华雒写来的。
她的字迹娟秀多了,想来秦墨刚走那时候她的字迹还是方方正正如同小孩子写的一样,虽然不难看但也没有多好看,顶多算是规矩。
现在她的字如同她的人一样,凑近闻了还有淡淡的栀子香味,她每写完一句就会在最后一个字的右下角留下一个很小的墨点,那是她停顿的一下,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动作,却被秦墨死死地记在了心里。
现在皇帝也以为自己是带着楼兰大军攻打奴隶军的吗?可惜了,三年了,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也难怪,二十几年他都没有原谅自己,区区三年算得了什么?
那华雒呢?
秦墨迫不及待地回到屋里想要看看她给自己写了什么,结果却大吃一惊。
她竟然是来劝降的。
就算华雒的语气再怎么委婉,秦墨都能看得出来,她话里话外都是表达惋惜,表达如果秦墨投降皇帝一定会善待他…
华雒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从来不了解自己。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又怎么会记得?
秦墨记得在放火的前一晚,他曾经在两个人都记得的那个铁盒子里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单词,别人看不懂,华雒看得懂。
“Ileave,haveneed,helpyou.”
只要有困难,她张口,秦墨一定会答应,但是…
投降?
秦墨冷笑,眼泪从眼角滑落,他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拿着手里的信纸不让它坠落,却没有勇气再看第二次。
楼兰王,秦墨,一身傲骨,怎么会甘居他人之下?就算楼兰是个边疆小国,却也不是任人欺凌。
求和,可以,投降,休想。
况且三年过去,华雒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询问秦墨的近况,而是为了皇帝说话,就算不爱,也不必这样绝情吧?
华雒啊华雒,你真的在乎过我吗?
秦墨提笔,想要说些什么,却心痛到无以复加,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却都觉得没有必要。
说了,还会有谁在乎吗?到底是自作多情…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他来龙京不是为了宣战和助纣为虐的…
次日天晴以后,秦墨就去找了破焰,这是他到达龙京以后第一次和破焰见面,他以前虽然知道补石是华雒弟弟,却没有见过补石,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只知道奴隶军的首领破焰心狠手辣,连小孩子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手。
如果让他当了大燕皇帝,楼兰一定没有好下场。
所以秦墨这一来,不仅为了大燕,也为了楼兰。
“楼兰秦墨。”他对着帘幕行了一礼。
“我知道,你来找我什么事?”补石的声音里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让秦墨有些不悦。
“破焰将军来信,秦墨不远千里相助,难道将军对秦墨就是这个态度?”
秦墨语气稍重,却没想到补石轻笑,掀开帘幕走了出来,他的衣襟有些松散,头发只用一根木钗扎了起来,额头前面有些碎发耷拉在眼睛上方,带着孩子的懵懂,丹凤眼里却是秦墨看不懂的东西。
才不过二十多岁,眉眼间还都是孩子模样,为什么让秦墨感到一股寒意。
他经历过什么事情?
“楼兰区区小国,为何我找你你心里不知道吗?”补石绕着秦墨转了个小圈,眼睛却死死盯着他,把他好好打量了一番。
“师出无名,将军是怕后人曲解?”
补石摇头:“非也。”
“龙京守卫强大,将军怕位于劣势?”
补石又摇头:“亦非也。”
秦墨低笑:“本王猜不出。”
“华雒。”
秦墨瞳孔一缩,突然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补石看出他的异样,坐在椅子上,手指玩弄着自己的长发,显得玩世不恭,“你心念华雒,怕她受伤?”
“你怎么知道?你…”
几年前的那个人也是闯进了楼兰皇宫,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威胁,眼前的破焰难道是和他一伙的?
秦墨手指收紧,如果不是补石开口他真的伪装不下去了。
只见那时补石大笑:“那是我姐,你以为呢?”
“你姐?”秦墨惊讶,华雒的弟弟不是叫补石吗?
大笑过后,补石眼中冷光一闪:“如若我成了大燕陛下,我会让我姐跟你在一起的。”
“华雒有自己的主意。”秦墨眼帘垂下来,掩饰不住浓浓的悲伤。
她只不过一直骗自己而已…
“如果无忧在我身边呢?”
听了这话,秦墨心中一阵不屑,果然,破焰还是那个破焰,小孩子也可以利用,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侄女。
秦墨按下心中的想法,心平气和地跟他说:“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什么时候攻打龙京?”
“别急,陪我喝一杯再说。”补石倒了一盏,拿起来和他同饮,补石喝了一小杯不再喝了,放在桌子上观察秦墨的反应。
酒水清澈见底,竟然带着一种淡淡的麦香味,和秦墨见过的酒水都不一样,他看着补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虽然奇怪,但也知道这是不喝不行了。
秦墨轻轻抿了一口,接着把杯盏放在了桌子上,摆手笑道:“本王喝不了酒,只能浅尝辄止,辜负将军一番美意了。”
补石却一抬头一饮而尽,大笑道:“大王客气。”
他的语气却突然变得凌厉,眼神像轰鸣的雷电一样让人感到颤抖。
“不过我可没跟你客气,刚刚的茶里放了剧毒,解药在我这里。”
“你想要什么?”知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秦墨稳定心神和他谈判。
除非他看出自己的意图,否则再怎么谈判也不过是想让所有决策都以破焰为主而已,他来这里就已经打算好了,不在乎这些虚权。
“等半年。”
补石淡淡地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风中的一张纸一样。
“什么?”秦墨没懂他什么意思,试探地问道。
补石玩弄着帘幕,手指碾搓着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格外明显:“等半年,等他担惊受怕足够了再出手。”
在那个漆黑的夜晚,畴言死之前,她听着耳边凄惨的狼嚎,身子却因为被摧残碾压没有力气移动甚至一根手指头,她有多害怕?
她会不会想着没有人来救自己而万念俱灰?会不会想过自尽…可是她连结束自己生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世界上最害怕的事情不是身处困境,是暗无天日的绝望,是无路可退的迷茫,无人相助的孤独。
一下子结束皇帝实在太便宜他了,半年,看他能坚持多久就会崩溃…
“龟兹大军不日便到,半年时间实在太长,变数太多。”秦墨对补石的印象多了自负这么一条。
他不知道补石的想法,自然就会像一个正常人看待这件事情的看法一样,拖半年再开战,这对军心极不利,楼兰大军本就水土不服,这么一耗恐怕生变。
“你也说了,奴隶军师出无名,没有一段时间民众接受不了,这半年也不是不做他事,至少还会去别地救赎奴隶,壮大我军,”
当然,也会更让人心惶惶,补石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更何况龙京已经是个孤城,龟兹来援又如何,大燕这么多山丘河泽,随便哪个坑坑洼洼就能让他们迷不过来,拖住龟兹,耗死龙京,这难道不是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吗?”
秦墨还想反驳:“可是…”
“哪来那么多可是?”
补石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攥住帘幕,因为用力,帘幕绷得紧紧的,秦墨能感知到他情绪明显的变化,不愿和他多讲,转而问道:“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一个月一次,半年即解,另外,”补石盯着秦墨,让秦墨心中一惊。
他给秦墨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头几天都没有吃饭的饿狼,随时会扑上来,不顾一切。
“不要让我发现你的其他想法,楼兰虽说是个军队,但要和我为敌,也不值一提。”
秦墨心一沉,冷声说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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