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平原浅谈

第5章 平原浅谈

号角声响起,皇帝的壮马首先如穿云箭般穿了出去,华雒不会骑马,就坐在一匹小马驹上慢悠悠的晃着,皇帝让她在平原逛逛,待狩满猎物后共享荣耀。

与此同时,华雒发现还有个人骑的是马驹,不,那马驹瘦瘦弱弱的,跟驴一样,华雒不禁觉得好笑,再看那骑在马上悠闲的人,不正是那天的月白色袍子吗?

华雒想起那天皇帝说有个人可以一直陪着太后,难道就是这人?

怪不得皇帝会专门给他一匹瘟马。

小孩气,华雒捂唇轻笑。

秦墨发现了她,叼着艾叶晃悠过来,“姑娘你怎么进来围场?”

“回大人,奴来照顾陛下,陛下飞影如梭,奴跟不上他。”

秦墨连连挥手:“什么大人啊奴啊,你就是你,我就是我,跟我说话不用那些虚名。”

“大人……”又在他逼迫的眼神中改口:“您是谁?为何在太后宫中?”

秦墨嚼了嚼口中的艾叶,有些苦有些涩:“想知道吗?”

“大人……您不想说,奴……我也理解。”

秦墨拍拍她的肩膀,咧嘴笑:“皇帝不肯跟你说是吧,难怪,我一楼兰质子他当然不会跟你说。”

“您来自楼兰?楼兰和龟兹很近,我母亲是龟兹人。”

秦墨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母亲也是龟兹人,怪不得看你很熟悉。”

“您还是没说您的名字。”华雒幽怨地看着他,“您太会跑题了。”

“哈哈哈,”秦墨笑出了泪,“明明是你先问我的,行行行,我叫秦墨,秦朝的秦,墨点的墨。你呢姑娘?”

“华雒。”

“华雒?怎么写?”秦墨在手心里比划了比划,华雒看不懂。

摇头,“我不认字。从小他们这么叫我,我也就这么说。”

“不认字?也对,”秦墨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那我给你写吧,华,就叫华丽的华吧,雒嘛,对了,这个,”秦墨认真的在写,华雒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睫毛长长密密,像是松树枝叶。

他的手和皇帝不一样,秦墨的手温暖宽大包容,皇帝的手有些粗糙,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秦墨写完才抬头看她,“这字是洛水的洛的变形,雒氏始祖和炎帝交好,但洛属水,所以改成这个字。”

华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手掌抽了过来,放在心口,脸上发烫。

原来这一天,才是她真正拥有名字的第一天。

“您不打猎吗?”华雒心跳的极快,连忙把话题扯开。

“皇帝连弓箭都没给我,压根就没想让我打猎,再说我要打的比他多他不得气死啊?哈哈哈哈,我想想他炸毛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多好玩。”

皇帝一直都是平静如水的样子,就算生气也是天子之怒,从来没见过他气的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那一定很有趣。

华雒也不自觉地笑起来了。这一幕落在秦墨眼中,他的眸子暗了暗。

“华雒你笑起来真好看。如果有相机就好了。”秦墨两只手编成一个方框,嘴里发出一声咔嚓声。

“相机?那是什么?”华雒不解。

秦墨:“能留住美的东西,在我们那个年代,什么都能留住。”

华雒:“命呢?”

秦墨:“生的病或者受的伤太重就救不回来了。”

华雒:“那你还说什么都能留住?”

秦墨:“那是一个发展的社会,以后都会有的,人都会善终。”

华雒:“那是个,什么样的社会?”

秦墨陷入回忆。

“自由,和平,平等。freedom,peaceful,equality。没有奴隶,没有剥削,没有暴戾,人们凭本事吃饭,谁都不是谁的附庸。”

华雒沉默了,很久以后才开口,嗓音里有些哽咽:“真的有这样的世界吗?”

抬手捧住她的脸颊,坚定的对她说:“有的,我见过,所以怀念,所以痛恨。”

夕阳西下,华雒翻身从马驹上下来,朝着太阳的方向跪下来,右手放在心口,行了一个虔诚的祭祀礼,通常是奴隶被献祭的时候才做的。

秦墨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

很久以后华雒才开口。

“您刚刚说的什么?是洋文吗?是什么意思?”华雒闭上眼睛问他。

“freedom,福瑞得,是自由的意思。”

“peaceful,疲思佛,是和平的意思。”

“equality,忆苦甜,是平等的意思。”

泪流出来,落在华雒嘴边,“平等……”

“没有人敢奢望平等,平等是死,而奴隶要活。”

“大人,您是第一个和我说平等的人。”

“但华雒不敢奢望平等,华雒只想活下去。补石活着,华雒活着,就够了。”

“我这一辈子,第一次微微地感到,不再是为了活而活。华雒没本事,只想要第一个,福瑞得,得福瑞,太难了。”

华雒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下午跟秦墨说的话比这几月跟皇帝说的话都多。

而且说的是以前华雒从来都不敢想的,在奴隶制度的巨大屠刀面前,谁敢跟主人说一句真话,就等于是砍掉自己的头。

这一次,有个人跟她说,自由,和平,平等,所以她才能毫无顾忌地把午夜中最深的梦说出来。

压抑在心底的,最渺小的梦,最卑微的希望。

一阵风吹过来,云遮住了橘黄的夕阳,秦墨把华雒拉起来,“要下雨了,回去吧。”

皇帝淋着蒙蒙细雨回来,手里提着食盒,那是他从猎场上打下来的鹿肉,让御膳房加快烹制,自己一口都没吃就给她拿过来。

“妹妹你看,朕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华雒坐在大帐中央,皇帝一掀帘子,一阵冷风吹过来,华雒缩了缩肩膀。

见她受了冷,皇帝赶紧把帘子放下,疾步走到她身后,用冰凉的大手相互摩挲着为她取暖,他又蹲下来,抓着她的小手给她哈气取暖。

“陛下很冷吧,应该是……奴为陛下温暖。”

说着就要把自己的披风取下来,皇帝按住了她的手,满心期待地让她打开食盒,“先别管那个,你先吃,这可是朕打回来的鹿肉,给你做成鹿合子,快尝尝味道。”

华雒拿起一个鹿合子,轻轻咬了一口,酥而不焦,细长绵软,颇有韵味。

吃一口就放下了,皇帝拿起她没吃完的鹿合子,就着她刚才吃过的地方吃了起来,“好吃欸,怎么不吃了?”

“奴……”本来想说身体不舒服的,一想到他担心的眼神就说不出口了,“吃不惯。”

皇帝弯眼一笑,把剩下半个鹿合子塞进嘴里,乱七八糟地吃完了,“吃不惯就不吃了,妹妹还想吃什么?”

“奴吃饱了,不需要吃什么了。奴还是先为陛下更衣吧。”

一身劲装湿透了,皇帝没拒绝,华雒轻柔地脱掉他沉重的盔甲,却差点失手摔到地上,皇帝伸手帮她,这才疑惑:“妹妹你状态不对,是不是发烧了?”

华雒靠着他的胸膛,围住他的腰身,沉默不语。

皇帝微怒:“赵雱又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人欺负奴。陛下,原谅奴,让奴抱您一会儿。”

皇帝回抱着她,“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抱吧,只要想抱,朕的胸膛随时为妹妹敞开。”

“陛下,奴爱您,奴爱您。”

不过这爱,是敬重,是尊敬,是依赖,无关情爱。

皇帝笑的更开了,搂她更紧,“无论妹妹这话是真是假,哥哥可都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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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莲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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