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重回赵府任家主】
赵丰年身着一袭宝蓝色锦缎长袍,腰间系了银丝带,纯银镂空的发冠束发,面如白玉,墨眉星目,嘴角隐隐带着一抹笑意,就这么踩着冬日阳光一路悠然走进了赵家祠堂院子,好似他不是历劫归来,而是出门访友刚刚尽兴而归。
他甚至都不必开口,只双眸四处环顾一周,众人心头就生出一丝敬畏,犹如他是这片领地的主子,而他们都是效忠的臣民。
至于心中有鬼的赵德则是面白如纸,直接砰地跪了下来。
众人听得动静扭头去瞧,脸上都露出鄙夷神色,光这一眼兄弟两人高下立判,大伙齐齐涌上前,把赵丰年围在中间。
二太爷和三太爷激动得老泪纵横,不等赵丰年低头行礼就已经拉了他的手不放,这个拍拍肩膀那个摸摸头,生怕他是眼前出现的幻象一般。
赵丰年心里也是酸楚又感动,任凭他们摸了个够才笑道:「二爷爷、三爷爷,侄孙不孝,让你们惦记了。」
二太爷扯了袖子抹一把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太爷却是一掌拍在他的背上,恼怒道:「你这小子怎么不早些回来?害得我以为咱们赵家就要交到那败家子手上了。」
二太爷瞪了他一眼,责怪道:「多大岁数的人了,嘴上还是没个锁?」
三太爷哈哈大笑,瞧了瞧院门外勉强扶着门框才能站稳的赵夫人,和一旁跪地爬不起来的赵德,得意的道:「二哥今日就是打我,我也要说实话,谁教我心里高兴!」
二太爷无奈摇头,又瞪向一旁难得露了笑脸的四太爷,「你这可是与三弟正好相反,嘴巴太严,怕是早就得了消息却不告诉我们。」
赵丰年不等四太爷说话,赶紧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二爷爷莫怪四爷爷,都是侄孙求了四爷爷保守秘密的,就怕临时有变故,再惹得长辈们跟着费心。」
「哎呀二哥,这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你还追究什么?」三太爷在一旁替赵丰年说情,嘴巴笑得都要咧到耳根了。
二太爷不过随口一说,哪里就是真埋怨四太爷,也就道:「好,好,不埋怨,咱们说正事。时辰到了,开祠堂禀告祖先,把家主之位传给丰年吧。」
三太爷和四太爷都说好,只有五太爷脸色忽青忽白,不知如何是好。
赵丰年走至赵老爷跟前跪地磕头行礼,瞧得日阳下父亲的身形比那晚所见更消瘦,脸颊甚至乾枯得几乎只剩老皮,心中益发悲戚,颤着声音道:「爹,丰年回来了。」
赵老爷牢牢盯着儿子的脸庞,眼窝里慢慢淌出泪水,嘴唇哆嗦着低低呜咽,看得众人都是心酸难耐。
二太爷上前劝了几句,赵丰年收拾好情绪起身背起老父亲,刚要迈步上台阶,就听得院门处赵夫人嘶声大喊——
「不,不行!家主应该是德儿接任,谁知道这个人是哪里来的骗子」
赵夫人是真的急了,哪还顾得上什么规矩。千算万算她也没想到本该在云家村苟且偷生的赵丰年会突然出现在赵家祠堂,她苦心经营、忍辱作戏多少年就为了这一日,怎会甘心被他这般轻松毁去一切?
赵丰年回头仔细打量这个他曾奉为亲母、尽孝二十年的妇人,突然发觉以前怎么瞧都和善亲切的脸孔如今却变得狠毒又冷酷,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翻涌上来,以至于恍惚间低低喊了一声「娘」。可惜话音刚出口,他便听得那妇人高声指着他大骂,眼里满满是怨恨和不甘,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凉得他心里仅剩的那一丝怀念踪影全无……
赵丰年平安归来,赵家复兴有望,这一年来折腾得整个家族乌烟瘴气的母子自然没人愿意理会。二太爷还好,只是沉着脸说了句「侄媳妇,家族事务女子不得干涉」,三太爷直接就是开骂了。
「祖先祠堂,妇人怎能进来?还不给我出去!家主之位本来就是丰年的,若不是他当日出了事,什么时候轮得到赵德这败家子觊觎?你们想都别想!」
赵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扭头去瞧五太爷一家父子三人,不料他们都是低了头不肯帮腔,更是令她愤恨不已。「好,好,这一年多来我们母子待你们不薄,你们居然如此忘恩负义!这赵家家业虽说不是我们母子赚来的,但是看顾了这一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你们竟然过河就拆桥,半点旧情都不念
「可即便这样,我们母子也不好说什么,这家主之位不要也罢。不过这人张口说他是赵丰年,你们为何都不查证就信了,难道不知江湖上有个技法叫易容术吗?万一他是外人假扮,觊觎赵家钱财……」
「闭嘴!」四太爷气得浑身直抖,怒道:「你这没规矩的妇人,难道是在教训长辈行事不成?我们自家的血脉儿孙,岂会认错?他是你的儿子,失踪一年多未回,如今归家你不欢喜也就罢,怎么还待他如仇人般,只记得替赵德争家主之位?难道只有赵德是你的儿子,丰年就不是?你说实话,一年多前丰年失踪,是不是你下的手?」
四太爷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直指问题核心,众人原本就觉奇怪,哪有亲娘见了儿子不欢喜,反倒怀疑儿子是外人假扮的?此时听得这话,他们瞧赵夫人的眼神也都变了。
赵夫人脸色更白,嘴巴开阖半晌才终于找了个藉口,「我……我也惦记我那苦命的大儿,但是家族为重,若是错认贼人做家主,我们赵家岂不是顷刻覆灭?老爷如今病重不能理事,与其冒着被骗的危险,不如把家主接任这事缓一缓,待得确认一切再择日举行。」
她的算盘打得好,死活要把赵丰年就任家主一事拦下来,以为只要拖过今日,她有赵老爷的解药在手,他为了亲爹的性命,还不是任凭她摆布。
可惜她不知,解药已经进了赵老爷的肚子,所有赵家产业的契纸也在赵丰年手上,她手中已没有半点胜算。
赵丰年把背上瘦弱的父亲小心往上托了托,看向赵夫人的眼神越发冰冷,「母亲怀疑我是外人假冒的吗?那母亲要如何才能相信,我是真正的赵丰年?或者……要不要我同母亲说说,我失踪当晚母亲曾说过的话?」
赵夫人想起那晚的情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倒退两步,既害怕他把实情说出,又不甘心就这样被他吓住,眼珠子转得飞快还想要隐晦威胁几句时,却不料被瘫倒在地的儿子紧紧抱住大腿。
赵德哆嗦着道:「娘、娘,咱们回去、回去,我怕……怕……」
不必再多说,光看他们母子这般神色,众人若是再不能确定赵丰年当日失踪与他们有关,那就是傻子了。
二太爷冷哼一声指了院门,「是你们自己滚出去,还是我让人扔你们出去?」
赵夫人牙齿咬得下唇都发白,狠狠瞪了赵丰年一眼,扯着儿子出去了。
四太爷瞧赵丰年脸色不好,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不管是何事,我们几个老家伙都给你撑腰呢。」
赵丰年收了眼里的愤恨,微微低头行礼,「多谢长辈们疼爱,都是家中小事,待得父亲病癒,丰年自会处置。」
几个老头互相对视一眼更觉满意,这侄孙真是再好不过的家主人选了。
祠堂那两扇朱漆大门轰隆隆被推开,各房儿孙只在门外跪下磕头,之后才是几位长辈进去上香告慰祖先英灵,末了二太爷亲手摘下赵老爷颈间挂着的血石小印,在香炉上方绕了三圈后转而挂在跪倒的赵丰年颈间。
赵丰年对着祖先灵牌三叩首后慢慢站起,几个老爷子也上前行了半礼,其余众人则再次跪倒磕头,以表对家主、对家族的忠诚。
赵丰年一个个把这些爷爷和堂兄弟扶起,每人都问候一两句,或是问家里孩子功课,或是问旧疾,虽然都是小事但人人都觉亲近许多,分开一年多的隔阂好似瞬间消失无踪了。
几个老爷子都欣慰点头,三太爷推了四太爷一把笑道:「四弟,你瞒了我们这么些日子,是不是该做东摆酒赔罪啊?」
四太爷这房没有儿子承继香火,只有两个女儿也已出嫁多年,从前就拿赵丰年当亲孙子看待,所以这次赵丰年才第一个找他,其中的信重可见一斑。此时大事已了,他心中欢喜也就一口应下来,「好,这就走吧。」
三太爷大笑,扯了二太爷一起出门,五太爷脸色讪讪,到底厚着脸皮追了上去。
长辈们一走,赵丰年就带着一众堂叔伯亲手把祭祀用物归到原位,又给祖先们磕了头,这才背着父亲出院子,安顿到抬椅上。
等候在外的风调雨顺立刻一前一后接手,稳稳把椅子抬了起来。
众人纷纷出言约好明日摆酒相聚后,就都散去了。
赵丰年扶在抬椅一侧慢慢走向主院,目光所及一草一木熟悉却又陌生,让他忍不住长长叹息。赵老爷子好似明白儿子的心情,喉间呜呜两声,不知是安慰还是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