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父子俩一路所遇的奴仆丫鬟无不退到路旁躬身行礼,心里疑惑也欢喜,因为大少爷一回来,这府里就比平日都亮了三分,热闹了三分……

主院正房里,赵夫人盛怒下摔碎了屋里所有瓷器,赵德哆嗦着满屋转圈,埋怨着母亲,「当初我就说不要当家主,不要杀了大哥,你非说要斩草除根。如今他回来了,我们怎么办?他会杀了我的,怎么办?怎么办?」

赵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一巴掌搧到儿子脸上,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当初是谁说不娶吴家小姐就要去跳河?是谁说有那贱种在就没有出头之日?若不是为了你,我至于下毒杀他吗?」

「娘把错处都推到我头上可不行,你不是也恨他不是你亲生的?那毒药还是你找人弄来的呢,和我可没关系……」赵德不甘示弱,红着眼把母亲的老底揭个精光。

母子俩正互相瞪着对方,赵丰年已背了赵老爷进来,看见屋里一片狼藉,他就把赵老爷小心放到主位上,然后笑道:「自小母亲就说盼着我长大做家主,如今我已然接任,母亲为何这般恼怒?」

赵夫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顾不得再做什么表面功夫,指了赵丰年的鼻子高声怒斥道:「你别以为你当了家主就得意,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拉你下来。」

「哦?」赵丰年挑眉,继而做出一副惊恐模样,「母亲恕罪,孩儿不当家主了,只求母亲不要杀我。」

赵夫人和赵德见他如此都是一愣,可他的神情瞬间又转回冷酷嘲讽,冷声笑道:「母亲不会还以为孩儿会这般回话吧?那是作梦!我在母亲手里死过一次,已经偿还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以后绝对不会再对母亲念半分旧情……不,也不能再称呼母亲,因为你不是我的母亲,你也不配!你只是赵夫人,待得父亲病癒自有他发落你!」

赵夫人脸色黑得彻底,一把抓起身旁的软垫扔在地上,「你这个贱种,这二十年每次听你喊我娘,我都想掐死你!明明你不是我生的,却顶着嫡长子名头抢了我儿子的家财、我儿子的地位,我还能容许你活到二十岁已经是心慈手软了。」

她伸手理了理衣衫和鬓发,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道:「别以为你活着回来,赵家就还是落在你手里。前些日子你父亲身子不好,我错手喂了他一粒百日消,仔细算来至今也有五十几日了。原本以为德儿做了家主,我心里一欢喜就能想起那解药放在何处,没想到你回来把这位置夺了去,我这会发了半晌脾气,更是想不起来了。」

赵德在一旁听得这些话,才明白原来母亲还留了一手整治大哥,立时就直起腰板,手脚也不哆嗦了,同样找了个椅子坐下,抬着下巴极是得意,「是啊,大哥,你不是最孝顺吗?可不要空口说白话,爹的性命重要啊。说实话,那家主的位置小弟也不是太想坐上去,但是为了爹的性命,小弟只有勉为其难……」

他还没说完,只觉身旁突然有股冷风吹过,下一刻脸上已是劈啪挨了十几巴掌,被打得眼前直冒金星,脑子里轰轰作响……

赵丰年慢慢退回父亲身旁,甩甩因为过于用力有些发麻的手掌,冷哼出声,「身为人子居然如此狼心狗肺,这几巴掌算我替爹教训你的。」

赵夫人眼见儿子的脸犹如发了的面团一般迅速膨胀,心疼得跳起来就要揪了赵丰年拼命,「好你个小畜生,竟敢动手打我儿子,你不想要你父亲活命了吗?还是你早就打了主意要他早早死掉,你好坐稳家主的位置?你这狠毒的东西……」

赵丰年闪身躲开赵夫人的手,顺手扯住她衣带往后一甩,她就砰地摔到大厅中间。屋地上原本就洒了一堆碎瓷片,赵夫人这一摔是彻底倒了楣,屁股被扎得如同刺蝟,疼得她嗷嗷直叫,「杀人了!小畜生杀人了!」

赵德还在头晕,看人都是叠影,听得母亲这般喊就想上前去搀扶,脚下却一个踉跄同母亲摔在一处。赵夫人身上的伤口顿时又深了三分,叫喊得也更惨烈。

赵丰年缓缓走到他们旁边,低声笑道:「赵夫人不是叫嚣着要我爹的命吗,怎么自己反倒先见了血腥?这可真是报应。还有,我这一会忙着接任家主,倒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了,我爹那百日消的毒已经解了,家里所有产业的契纸和银票也都在我手里,赵夫人大可以放心。」

「什么」赵夫人听见自己手里最大的把柄居然没了,惊得也顾不得疼拼命爬了起来,眼睛瞪得好似要凸出来一般,「你撒谎!那解药和契纸都在我手里,我昨晚还看过,你绝对不可能找得到!」

赵丰年冷笑,「不相信?那好,左右你们以后也要住在西厢,你有的是时候亲自去看。」他说完就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啊!」

风调雨顺应声进门,赵丰年便指了惊疑不定的赵夫人母子说道:「把他们关去西厢,每日一壶水一顿饭,保证饿不死就好,等着老爷病癒再行发落。」

「是,大少爷。」

当初赵丰年失踪时,风调和雨顺就是被赵夫人扯了个藉口支出府,这才没来得及帮自己主子,两人本来就心焦欲死,赵夫人又说他们擅离府邸,编派个护主不力的罪名撵了他们出去,他们可是把赵夫人恨到骨子里。如今他们母子落败,自家主子重新得势,他们怎会放过这报仇的好机会,下手自是加了十二分力气,把赵夫人和赵德抓得疼到哀叫连连,没有力气再放狠话就被一路扯去西厢关了起来。

院子里躲在角落的奴仆们看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有夏萍一人心里喜得简直要冒泡,当先跑出去拿了扫帚和簸箕去拾掇大厅。

赵丰年认出她是那个尽心伺候父亲的丫鬟,就把所有主院的小厮丫鬟们都唤到台阶前,当面把她提成了内院管事,暂时统领所有丫鬟处置各琐事杂物,对于各处人手亦有调派之权。

这可是比夏萍期盼的要多了许多,她不禁激动得跪下连连磕头。要知道这样的内院总管大权多数都是主母或者最受宠信的妾室才有机会得到,如今家主居然把这权力交给她这样一个小丫鬟,难道……她越想脸色越红,直到赵丰年回了他的﹁快意居﹂,众多丫鬟小厮都围过来道喜,她还有些恍恍惚惚没回过神来。

赵丰年把父亲安顿在正房后,回了阔别已久的快意居,心里益发沉重。

那墙下的百日红是他与四弟打赌赢回来的;小花园里的亭子,过去他常坐在里面读书喝茶;偶尔夜里烦闷还会拎坛好酒躺上屋顶感叹几声,再跳到园中舞剑高歌。朋友兄弟凑在一起谈天说地,他还常常为自己生在商贾之家、生为长子嫡孙不能仗剑走江湖而苦恼叹息。如今想来当日的他就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年无病呻吟,比起今时的心境,岂是天差地别可以形容得了?

他迈步进屋,屋里早被打扫得乾乾净净,屋角的长颈仙鹤香炉里正飘散着淡淡香气,靠墙的书架上罗列着一本本或薄或厚的书,都是他以前熟读过的。床上的帐幔依旧是雨过天青色,只是不知是下人们想要表达一下欢迎主子回来的心意,还是库房里没有了素色锦被,被褥居然换成了朱红暗纹织锦的,倒巧合的同云家村里的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家里怕是也刚要吃午饭吧,妻儿不知胖了没有?是不是也正挂念着他……

风调雨顺见得自家主子脸色不好,互相对视一眼,风调就道:「少爷,明日的酒席是要摆在家里,还是要去酒楼?」

雨顺附和道:「就是。少爷一年多未回怕是不知道,城里又开了一家酒楼叫『仙客来』,做的菜真是一绝,少爷不如把酒席摆在那里,小的们正好也跟着开开眼界。」

「你们先下去吧,我歇息一个时辰,之后把城里掌柜们都找来,就说我请他们喝茶。至于明日的酒宴还是摆在府里,只请族里人,后日再在仙客来宴请来往的各家商铺掌柜,请帖准备好,早些送去。」

「是,少爷。」风调雨顺赶紧应下,轻轻关了门转身出去。

一出院门,风调就嘱咐雨顺,「少爷的吩咐我去打理,你就守在这里,谁来也不能放进去。少爷这些时日太忙碌了,若是再不歇歇,哪有力气对付那些掌柜。」

雨顺有些不以为然,「这是咱们府上,大少爷如今又已是家主,谁敢轻易来打扰?」

风调叹气,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吴小姐一定会来。」

雨顺立时瞪圆了眼睛,磕巴道:「那、那怎么办?」

风调一摊手,「我也没辙。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夫人是个什么脾气,少爷想必也不愿再同吴小姐有何瓜葛,你若是守不好门生了什么乱子,小心挨罚!我可走了。」

不等雨顺反应过来,风调已经一溜烟跑远了,剩下雨顺懊恼的在原地跺脚,却是不敢离开门口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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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 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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