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谁人月下听,风柳相对吟
绿柳周垂,小小两三房舍独立成院,月光撒在院中。
倒是没想到这客栈竟有这样独立的小院,这得多少钱?不过白芷现下可没有闲情逸致来观赏这里的景致。
腕上疼痛终于消失“带下去仔细盘问,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冰冷的语气有些骇人。
“是。”手下准备将白芷带走。
正在这时,从正屋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人,直直跪在刚刚发令人的身边“大,大人,不好了,少主他”说话的人被他犀利的眼神所震慑,低头等待吩咐。
“去把所有的大夫都找来。”
“这...”那人犹豫道。
男子未置一语,暗自思肘着,一时之间安静异常。
“我也许可以试试。”白芷小声提议“我是学医的,让我看看吧。”
幽暗的小屋似乎因为挤了不少人而承受不了,空气越发稀薄。塌上的人一无动静,好似睡的十分沉。
白芷心下疑惑,原因无它,躺在这里并被称之为少主的人正是前些日子拜访过夫子的任舟。
“怎么样?”男子道。
“脉搏微弱,气息不足,嘴唇发紫,是余毒尚未清净的缘故。再加上方才受了伤,所以才会引发。”白芷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他“按着方子服,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要静养。”
男子接过药方看了一遍无误,便交给手下去办。“为什么我们的人之前没有发现余毒未清?”
男子面无表情的扫过去,手下人惶恐,正欲回答,便被白芷先一步答道“那是因为用毒的计量少,又有意为之,只有受伤才会催发,所以很难发现。”
男子看一眼白芷,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声音清越“多谢。”
白芷接过茶,摆摆手“不必,你曾”想着他定是忘了之前在芦城集市救过自己,白芷也便不再提起“你只要不再想把我抓起来就好。”
男子神情缓和,不似方才冰冷,却也没有道歉,只是吩咐手下送她回去。
一夜无眠,白芷就任舟和男子是何方神圣这个问题做了思考,却无任何线索,只知他们来自闻人国。
眼看着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白芷也无心睡眠,便起了床去看日出。
万物都沉浸在清晨的清爽里,连溪流也舍不得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打破这份短暂的宁静。
逆流而上,远远望见小溪旁一道清冷飘逸的身影。
他似乎很钟爱蓝色,至少在见到他的三次里都穿着蓝色。闻人国崇尚蓝色,而蓝,也衬得他愈发淡漠疏离。这样一副面孔配上眼前的场景,令白芷忍不住颤抖。
在他清冷的身影旁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锋利的刀剑上鲜血欲滴,男子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将剑身擦净,便仍在了尸体身旁,利剑入鞘持在身后,做完这些方抬头看向身前的人。
一双深眸紧紧盯着她,白芷很不习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似乎总是可以把人看透。
男子缓缓走过去“我记得你,三月前,在芦城外的集市。”
听得他如此说,白芷竟不知如何开口,却隐隐的闻到了来自他身上独有的清香。
“还未正式向你道过谢呢”白芷佯装镇定。
“不必”男子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你帮过我们一次,两清了。”
白芷怔怔点头接着又听他道“你倒是不怕。”
自昨日见到他们,白芷心里便知他们不是普通百姓,无论是江湖恩怨,还是朝堂党派之争,都与她无关。想保命还是不要过问,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想到这里,白芷努力让自己笑得诚实憨厚一些“江湖嘛,各有各的规矩,我一小老百姓与这些挨不着边,自然不用怕,对吧。”
“是吗”男子看着她阴恻恻地说“可你看见了我,为了安全起见,我是不是应该灭口?”男子盯着她,手轻扣着剑柄。
白芷心里叹气,早知道就不出来了,舒舒服服的躺在床塌上多好。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你想杀我我无力反抗。”说完低垂着眼眸,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坦然接受。
男子走近,手缓缓抚上她的脖颈,常年习武的手掌生出厚厚老茧,触碰在白芷细腻的皮肤上,引起她一阵阵的轻颤。白芷屏住呼吸,紧闭双眸,她在赌,赌这个男子不屑杀她。
纤细的脖颈只需轻轻一掐,就会被折断男子没有马上动手,似乎十分享受她现在颤抖的心理与身体。
男子心中暗笑,手渐渐上移,一把扣住她的下颚,迫使她睁开双眸正视自己的双眼,他的视线从上探照下来,居高临下“你猜的对,我不屑对一个弱女子下手。”他的语气低沉平静,仿佛早已看透她心中所想。
男子松开她,向来时的路折返“不知姑娘是要去哪里?”
白芷松口气,跟上他的脚步“沨都,我想去那里看看。”
“你不是沨莱人?”男子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白芷避开他探究的视线说道“是沨莱人难道就不能没去过吗?我的家乡离沨莱比较远。”
男子轻点头,光影流转。
“你们是要去哪?昨天中毒的那人现在”话还没有说完白芷就被他锋利的眼神所震慑。
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你想知道什么?”眼底的杀意浓重,似乎只要她说错一个字,她便要长眠于这里了。
“他是我的病人,我只是在尽一个大夫的职责。”白芷佯装镇定道。
男子紧盯她,半晌,方敛去杀意,眼神依旧冰冷。
“那我告诉你,你对他的职责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要再提起。记住我说的话”男子走近,声音缓缓的说道“否则,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白芷舒了一口气,却也更加疑惑。
“你多虑了,我对你们并不感兴趣。”白芷不喜欢他的威胁。
男子点点头“但愿如此。”转而向来时的路走去“走吧,我们同路可以护送你一程,就当是你看病救人的医药费。”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任舟早已不知去向,而白芷也与男子同行前往沨都。在到达一个小镇时,他们停下步伐休息。
晚上男子便不见了踪影,只余几个手下在客栈,而白芷静静地坐在台阶上赏着月光。
今日白天在入住客栈后,白芷便去街上闲逛,途经一座府邸前,白芷停住。下一秒,便看到熟悉的身影。
几月未见,他风姿绰约了不少,也更加意气风发。
悄悄走近,黎仲远并未发现她。
“李大人,该说的我已经说了,现在马上随我去知府。”黎仲远冷漠道。
“黎二少你这又何必呢。”李大人道。说着又把他往屋内拉“有什么事咱们坐下好好聊,管家备膳,把前几日进贡的精品通通摆上来。”说完又讨好地对黎仲远说“这可都是今年新进贡来的,别人见都没见过,来我们去看。”
黎仲远淡淡甩开他的手“不必了”转而对后面的男子道“宏文”
只见赵宏文走上前道“李大人请随我们走一趟。”
李大人退后一步冷笑道“黎仲远,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谁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你有什么资格,不过是在陛下跟前待了几天。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告诉你,在这儿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黎仲远不在乎的一笑“我做事从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中饱私囊,强抢民女,我不管什么越矩越权,被我撞见你就别想过我这关。”黎仲远收起笑意“沨莱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在作威作福,才会有现在的局面。”说完吩咐手下人“把人带走。”
“你敢。”李大人浑身颤抖。
黎仲远走近,盯着他的眼睛,笑的张狂“如果我不敢,那就不是我黎仲远了。”
是啊,如果连他都不敢,那这世上还有谁敢呢。率性但不任性,张扬却又低调,心中有着自己的一套准则,从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与看法,这就是黎仲远。
想着黎仲远那不羁的笑容,白芷莞尔,心情莫名的开心起来。
“一个人傻笑什么?”清朗的声音响起。
白芷猛的抬起头,看到男子走到她前面,脸上竟难得的带着丝笑意。白芷着实被吓到了“没想到堂堂军都尉府大人竟喜欢躲在背后吓人。”
一说完,白芷就猛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这些天两人相处的比较愉快,其实也就是白芷总见不到他,他似乎很忙,每天都早出晚归。所以这些日子白芷吃的好睡的好,都快忘了有这一号人,以至于忘了他的阴冷,一顺嘴全说了。他当初正是觉得自己无欲无求,所以才没有杀她。白芷苦笑,自己怎么就一时脑热。
????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男子并没有什么反应,淡淡地盯着她,反而示意她说下去。
????“你一直没有刻意隐瞒过你的身份,而那块令牌”白芷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自己腰间的令牌“这块牌子是闻人国直隶军都尉府的令牌,而闻人国可以担当这个职位的除了闻人氏,便只有万俟氏和左丘氏。左丘氏当年在位族长左丘和因为站错队而牵连其族,导致如今事事被人压下一等,所以”白芷看向男子,没有再说下去。
????????两人默然对峙。
?????白芷眼睛看着前方月光撒向的地方,月色正朦胧,一时寂静无声。
????????夜晚的风微凉,白芷不禁感到身子有些发抖,男子静静的站在那里未置一句,只盯着她看,白芷有些心虚,难道是自己说错了?正想着便听他道“万俟谨”
“什么?”
万俟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如墨“我的名字”
晚风吹拂,衣袂飘飘,月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愈发棱角分明,端正清晰。
“你到很聪明,怎么知道的?”
“一则你没刻意隐瞒,知道是迟早的事,再则我读过些关于闻人国的历史,也在书上见过令牌的样子,所以仔细想一下就知道了。”白芷道。
万俟谨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本来就很清淡的味道被酒香所掩盖。
“你喝酒了。”
“嗯!”万俟谨答道“接下来很多事情需要有人帮忙。”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竟比平日温和些。
“看来你朋友很多啊。”白芷有些打趣地说道。
“我没有朋友。”万俟谨的声音有些冷“在我眼里,人只分为两种,有利益和无利益。”说完又睇着白芷道“像你,我们之间暂时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我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白芷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她对万俟谨并不了解,但至少知道军都尉府,传言只要进了那里,不死也丢半条命。白芷想如果不是因为两人现在没有冲突,而她有又救过任舟,那么按照他的性格,她也许不是已经上路,就是正在上路。
想到这白芷不禁失笑“那我们还是不要有利益冲突的好。”
的确,万俟谨点点头。
柳枝随着晚风轻轻摆动,白芷看着皎洁的月亮缓缓说道“这样也好,彼此没有利益牵绊,聚时无喜,散时无悲。”
可以无所畏惧地道出心里话,也不必担心过后会引来什么麻烦。说到底,其实还是害怕受到伤害,所以宁愿从没有过。
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禁为他有些伤感,他真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冷漠无情吗?
白芷想起自己心下冷笑,自己不也是如此。道是无晴却有晴,人若是真的无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静静而坐,晚风仍未停,依旧吹动着柳枝在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