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
雨后的天空蔚蓝如洗,被雨水滋润过的大地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园花经雨百般红,一阵清风吹进屋内,霎时清爽起来。
“仲远,来看一下。”沨帝坐在书桌前招手。
“他还未同意。”黎仲远看完奏章后问道。
“他不是不同意,你知道的,他的抱负很大。他现在不过是在寻个名正言顺罢了。”沨帝按按眉心,有些疲倦,最近他的身子是愈来愈容易倦怠。
沨帝无奈一笑“厌见千门万户,他还真过上田园乐了。”
黎仲远低头沉思,忽然想到什么一笑“那卫颂什么看法?”
沨帝淡淡一笑“对于他来说,还不都是一样的,不过一点,他也在等。”沨帝微眯双眼,卫颂,是个人才。
两人正谈论着,只见一个内官急急走来道“皇上,吴王到了。”
“宣他进来吧。”沨帝对黎仲远笑笑“正好今天把他定下来。”
黎仲远出来的时候正看到白芷在坐在石桌前对着手中的叶子发呆。
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白芷抬起头看了看黎仲远笑说“要回去了吗?”
“嗯!”黎仲远点头,拉起她的手。
白芷有一瞬是想要挣开的,但黎仲远好像知道她的想法,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给她一丝机会。
回到住处后白芷倒头就睡,早晨起的太早加上昨天的醉酒,她需要补眠。况且她不愿去想今天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她有些累了。
第二天一早玉姐就来兴师问罪,白芷也没有说什么,只说是出去转了转。玉姐有些吓着了,说一大早你就不见人影,还以为你被拐走了。
白芷笑笑,在异乡能遇到玉姐这样真心待她的实属不易。不过原谅白芷不能和她说实话,毕竟沨帝病重是件大事,现在整个沨都城内,恐怕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但说来也奇怪,玉姐竟然知道自己一大早便出去了,要知道平时她很晚才会起床。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经仲夏,沨帝的病也已经瞒不了多久。在这个三国并存的时代,沨莱一直是一位中间者,因它的存在,其他两国才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整个天下才会相安无事几十年。
吴肃中,这个才做了五年皇帝的人却在他为皇子时,就已经显现出非凡的能力。当年正是因为他替前沨帝打下数座城池,沨莱才有机会问鼎中原。但看着这位曾经笑傲天下的沨帝,如今身体每况愈下,白芷心中生出些许悲凉。
就在沨帝病重之际,以安国侯黎恩和平定侯卫明程为首的几位老臣,和以黎仲远,卫颂为年轻代表的后起之秀早已商定完成,拟好遗诏,多次来求见沨帝,可沨帝却总以“朕尚安,另择之”为由拒绝。眼看着沨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时之间,人们竟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一日吴王吴肃文觐见,与沨帝密谈良久,旦日便召集重臣商谈并最终同意。
无奈沨帝卧病多时,无法亲自盖印玉玺,遂卫皇后含泪与沨帝双手交握一齐盖印。此情此景,不免叫人心生不忍。
回到酒馆,和玉姐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谈到了沨帝和卫后。
玉姐轻笑“说起来沨帝和卫皇后也算是多磨难。”
白芷起了兴趣,笑问“玉姐,讲讲呗。”玉姐笑睨她一眼后说道“我知道的不多,也是这些年听别人说的。听闻卫皇后三岁识千字,七岁熟读诗词歌赋,九岁时就开始作诗,获得大家称赞,十六岁那年便已闻名于天下。”
玉姐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那时候谁不知晓才女卫大小姐,而且容貌又好,四境之内前来提亲的不少,与她相配的才子也就更不在话下,天下人都在想哪家皇子或公子可以最终夺得才女的欢心。殊不知卫大小姐偏偏对比他大近二十岁的皇子衷情,这也是人们所没料到的。据说当时,卫大小姐第一次见到沨帝时便芳心暗许。”玉姐思索了一下“好像是在郊外,嗯,是的。沨帝在看到卫大小姐马上英姿时,也一见钟情。如此两人就互诉了情意…”
玉姐说了很多,从他们相识相知,到相亲相守,这其中也经历了不少波折。年轻时的卫风还曾从闺楼中跳下来,偷偷跑出去,只为去送即将出征的吴肃中。在历经了种种之后,他们终于走到一起。
“看来只要真心相爱,还是可以终成眷属。”白芷叹道。
抬头望望天,天空依旧一碧如洗,可有些事情却在悄悄改变。
沨霖殿。
明黄色纱帐内,沨帝躺于床上,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卫皇后替其拭汗。
“小风,嫁给我这么些年,都没有让你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记得你喜欢骑马,可自跟了我”沨帝声音微弱,唯有附在耳边才能隐隐约约听到“小风,对不起。”
卫皇后摇摇头,强忍泪水“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们。”
沨帝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时当仲夏,人间五月,在这个万物都重生的时节,一代帝王终于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这个曾经让天下安定几十年的沨帝就这样离开了他所关心的百姓。然沨帝在弥留之际,他担心的不再是国家,而是身为丈夫对妻子深深的愧疚和眷恋。
沨帝过世后,接替沨帝继任皇位的是沨帝之弟吴王吴肃文。
一时之间,朝野震荡,人们一方面为沨帝突如其来的辞世而悲伤,另一方面又因即将继位的新沨帝而震惊。有法可寻,只有在先帝无子嗣时,才会兄终弟及,然沨帝育有两子,却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也是史无前例。沨帝二世的这个决定,可以说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白芷坐在台阶上,眼睛从澄净的天空转到正含笑向她走来的黎仲远。
“要喝吗?”黎仲远举着酒囊道。白芷点下头伸手接过喝了一大口递还给黎仲远。
黎仲远喝了一口酒,头慢慢靠在白芷肩上,白芷刚想推开他,却听到他略带疲惫的声音“别动,我只是想靠一会儿。”说完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她肩上。白芷没有再推开他,只静静地坐着。黎仲远感受到她渐渐放松的身体,弯弯嘴角。
阳光明媚,微风阵阵,连日来的愁绪也在这一刻不复存在。
良久,在白芷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轻轻的说道“你说,人死了之后是什么感觉?”那声音极轻,轻的白芷以为她幻听了。
看着如此疲惫的黎仲远,白芷默默叹了口气。这几日白芷才发现一向对她有说有笑的黎仲远在面对其他人时总是一个表情,她知道他很厌烦官场之事,但也无可奈何,只好隐藏自己,不被别人抓到把柄。看着他周旋于官场之间,心里不知怎的竟泛起点点心疼。
“应该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吧。不是说人死后就远离痛苦了吗?也许,真的就只剩下快乐。”白芷整理好思绪说道。
“是啊,人活着如此艰难,怎么还舍得他继续受苦。”黎仲远苦笑。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人生在世,终有一别,谁也不能和谁在一起一辈子。”白芷微微一笑“有时候这也是件无奈的事,但我们改变不了。不过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会过得无忧无虑,我们应该高兴。”白芷注视前方缓缓说道。
“你也有过这样无奈的时候吗?”黎仲远问。
“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爹爹他”白芷突然止住,深吸一口气“人生无奈的事情太多了,其实只要活着过得好,无奈一些也没什么,你说呢?”
和风送暖,阵阵花香萦绕在鼻尖。黎仲远挣开双眼,眼神变得清明。
看着欲言又止的白芷,直起身子,将白芷的头强摁在自己肩上,笑说“嗯,你一定可以很幸福。”
白芷斜睨他一眼笑了,他似乎又变回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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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新帝登基,史称沨帝三世。赐封先帝两子为王,先帝之后卫风为皇太后。封王妃卫雅为新后,入主中宫,处理后宫事宜。
一月后,沨莱边境鑫城陈王之子以吴肃文假传圣旨,篡夺皇位为由发动兵变,很快便攻下临近两城。吴肃文登基后,派大将军易信出征,一路进攻出击,一举收复失地。将犯上作乱的世子抓获,随后陈王宣称无言面对先帝,自刎以示衷心。
吴肃文在鑫城设立抚司,直属中央,以巩固鑫城。但追随世子的属下不甘如此,再加上有人暗中帮助,自建军队频频攻击鑫城,导致人心惶惶。为了保卫鑫城,沨帝下诏讨伐叛军。
白芷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看着周围较陌生的环境和坐在她面前的黎仲远。
自先帝病危,玉姐便和她说要回老家一趟,酒馆也就先暂停营业了,所以要她先去住客栈。玉姐再三表达歉意,白芷表示没什么,当初可以留下自己已经很感激了。
“你带我来你府中做什么?”白芷问道。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就找陈伯。”黎仲远呷一口茶悠悠开口。
白芷斜睇他一眼,没有说话。
黎仲远笑笑“我这里你可以随便住,想住多久住多久。”
白芷无所谓道“既然你盛情邀请,那我勉为其难接受你的好意。”黎仲远看着白芷,嘴角轻扬。
白芷躲开他滚烫的视线,拿出一枝荷花和芦苇“这个送给你。在芦城送荷花与芦苇,祝愿远行的人此去幸运。”
黎仲远欣然接过,深深望着她。
“对了,这次出征你要去多久?”白芷问道。
黎仲远挑眉,声音逼的很近“怎么,我还没走就想我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吧,我也不想离你太远。”
意料之中的看到白芷鄙视的眼神和她变得通红的耳朵。
“最快也得三月后才会回来”黎仲远笑了笑,随即正色道“这次的内乱来势汹汹,恐怕早已密谋许久。”
“以陈世子的势力,在他被抓获后就应该被平息,怎么反而会愈演愈烈呢?”白芷思索。
黎仲远凝眸“天下三分,三帝各占据三分之一,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因此谁也不愿先打破这个局面,毕竟所有实力都是隐藏起来的。不过沨帝的死,却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可以一窥沨莱这些年究竟藏着怎样的实力。”
“然而沨帝也不得不照着他们所设计好的路走,因为内乱必须要平,这也就间接让他们看到了沨莱的兵力。”白芷停顿一下道“那这次你可要做好准备。”
黎仲远满不在乎地一笑“你放心,这次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沨莱的实力。”继而对白芷眨眨眼“就是这段时间不能陪你了。”
又开始不正经,白芷斜睇他一眼“谁要你陪,你就安心好好打仗。”
黎仲远慢慢贴近她,手轻轻抚上她的软软的头发,望着她的双瞳,柔声道“等我这次回来,我陪你到处走走。你从芦城出来就到了沨都,还没有看过其他地方的风景,美丽的七色湖,还有满山开遍的野菊花,等我回来应该就已经盛开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白芷的心有暖流涌进,却仍扭过头不看他,“谁要你陪我出去,我自己也可以,过两天我收拾好行李就走,去看最美的风景。”
黎仲远一怔,忙讨好笑说“好好好,我说错了,恳请白芷姑娘和我一起赏风景,好不好?”黎仲远眼睛亮亮的,有些摄人心魄,让人无法拒绝。
白芷直直看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