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低头无法泪沾袍
大宋皇宫,太和殿。
钦帝和一帮朝臣听完尚书右丞张邦昌的奏报,一个个啼笑皆非。明明是个真正的皇子,却打死不相信,非得要再换,这金人,莫不是脑子进了水?
钦帝暗自思忖:也难怪,我这个九弟一向胆小,见了金人定是失了方寸,没了皇子气度,倒叫金人看扁了。五皇弟赵枢一向有勇有谋,堪当此任!只是,自己倒不方便直接提出来,未知有没有人能揣摸圣意?皇帝想到这里,便拿眼朝众臣瞧去。皇帝心里想什么,很多时候下面的臣子总有人能猜到,这也是中国古代文官的一大厉害之处。
果然,枢密副使蔡攸上前奏道:“臣以为,肃王忠直勇武,堪当大任!臣请陛下下旨,遣肃王为使,再赴金营,促成和谈,以退贼兵,功在千秋!”立即有几个老臣上前附议。肃王眼睁睁看着自己象一条鱼,被人推到了砧板上,却一点反抗的法子也没有,事情便这样定下来了。
拖拖延延过了十余日,张邦昌张大人再一次以副使身份,陪着肃王赵枢出使金营。肃王昂头进得金兵大帐,两边金将一声大喝:“宋使跪下!”平素十分胆大的肃王不知是脚下打滑,还是真的被吓得失了分寸,竟尔一下瘫倒在地!金兵将帅大喜,哈哈大笑:“错不了,这回是真的大宋皇子!”
于是,假皇子康王赵构被轰了出来,在一男一女两个小道士陪同下,昂首进入开封城内。由于小王爷完颜宇及怕饿着了华山小师妹,下令好酒好菜招待假皇子及其随从,黑脸的金兵谋克乌木儿又执行得十分乐意,本来有几分瘦弱的赵构看起来便似乎胖了些。
宋使肃王赵枢代表宋室朝廷,含着热泪,答应了金兵割让两河的要求,金兵呼拉拉退去。副使张邦昌又一次被赶了回来,张大人在朝堂上眼泪巴巴地奏报说:肃王已被金兵挟持北去,金兵扬言一旦割让之地交割完毕,即放肃王南归。
肃王赵枢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三年后死于北地。
开封城东大相国寺,罗汉堂,密室。
觉慧和尚很不痛快,眼里冒火,望着跪在地上的下属,脸色阴沉。觉慧和尚本名耶律长风,却是大辽皇室之后,自幼出家为僧,拜隐显宗高僧为师,习得佛家秘法。当年金太宗大举攻辽,耶律长风之皇兄天祚帝许以将辽国公主嫁与大宋宗室,请与大宋和亲,宋徽帝不允。徽帝非但不允,还与金国相约,以王黼、童贯统军,夹攻辽国,谋夺燕云十六州。无奈之下,天祚帝暗遣兰陵郡王萧兀纳扮为燕京富商,带着女儿萧凤出使大宋,与太子赵桓暗中往来。
萧凤本是少见的美人,又因辽地风气开放,女子贞节观念稀淡。萧凤虽只得十六岁,早已非处子之身,更显宛约冶艳,风情万种。赵桓一见萧凤,果然惊为天人,觉得美艳不可方物,也顾不得细细察知来历,娶之为侧妃,十分宠爱。萧凤还未及诱惑赵桓劝说父皇与辽结盟,上京被金兵攻破,辽国共有五京,本来还或可一战,谁知天祚帝居然在逃跑路上阴差阳错地被金兵抓住,一切便成了梦幻泡影。
觉慧和尚的师父刚好因为未能证得大道,年寿已尽,散功坐化。觉慧和尚便改头换面,带了亲信潜至开封,以度谍入大相国寺为僧。因其洞明境的不凡修为,更有隐显宗暗助,数年间便升至罗汉堂首座。耶律长风自幼与萧凤熟识,少时即有床第之欢。萧凤来大相国寺上香,二人密会之后,一拍即合,经营起一股潜在势力,旨在复国。
辽国正是因金、宋夹攻而灭国,这两家都是辽国的生死大敌。这次金兵围攻开封,乃是让其两败俱伤的良机,觉慧要做的,便是破坏和谈,让两家一直打下去。打死一家算一家,无论打死谁家,都算出了一口恶气。康王赵构出城和谈,觉慧一面让宓妃设法唆使钦帝出兵夜袭金营,一面却遣人密报金兵。如此一来,康王非但和谈不成,说不定还要丢了小命。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金兵围住这开封城二十余日,就是围而不攻。可能有也压根儿没有打算攻下开封,只是想要大宋割地赔款。这不,迫使大宋君臣签下城下之盟便一心北去,呼啦啦走个干净。康王也在两个小道士的护送下,毫发无损地回了开封城。
觉慧觉得气闷,自己这帮手下,乃是早年皇兄为自己物色的辽国贵族子弟,自己从西京大同府带来开封,或为僧,或经商,倒也十分可用。如今辽国灭国,这些人和自己一样,国破家亡,成了流亡孤身,一个个倒也忠心耿耿。但是听说康王出城,正是因为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小道士,一向胆小之极的康王突然变了个人样。而这两个小道士是什么人?自己这帮手下居然一无所知!
觉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罢了,都散了吧,速去查明这两个小道士什么来头,未雨绸缪,寻机伏而杀之!”
神霄殿,万寿宫,青城门徒云集。
这万寿宫本是徽帝为听讲道法而建,建成之后,徽帝经常亲来听道。想当年,皇室宗亲,公主嫔妃,高官显贵,平民士子,争相来听道讲法,并以有荣焉,那真正是车马不绝,人流如潮。自钦帝即位,徽帝做了太上皇,便来得稀少了,这万寿宫就有冷落之势。
金兵已经退去,寇谦之和李若水在万寿宫招集门徒,命:所有青城内门子弟,未在宋室为官者,一律回山,不得在世俗逗留。于是,孙傅,抱真,曹文逸便开始带领众人收拾行装,择日回山。
琪儿见这一下便要和征哥哥分离,急得手足无措,眼泪巴巴。琪儿偷偷扯了王征衣袖,拉到避人之处,期期艾艾地说:“征哥哥,要不我们俩个寻觅一处佳山佳水,独自修炼去吧!”王征想了想,驿桥深处那个小山村浮现在脑际,那里倒是个潜修的好地方。况且道家历来并不反对门徒在外修炼,寇师叔祖、陆修静师叔祖一直在外游历,都已经六七年没有上过青城。自己和琪儿觅地修炼,就是禀明两门师长,说不定他们也会答应。想到这里,王征正欲回答琪儿,徐志安师兄却急急地跑了过来,看到二人,二话不说,拉了就走。
密室之内,青城派和华山派的师长赫然在座,徐师兄推了二人进门便独自走了。王征和陈琪一惊:难道师长们动了天眼通密法或者观心之术,知道咱俩想独自他去?不至于吧?
二人在正惊疑,丘处机却望了过来,缓缓说道:“佛陀降世,狂言要青城赏景,让我道门倒履相迎,时间便是九九重阳之日,此事关系到我道门生死存亡。经反复思虑,决定让你二人南下,寻找我全真教南支同门,联合南方同道,共抗强敌。”
丘处机随后交待了寻找的大致方向,因近十多年来,全真派南北两支并无交流,南派全真又多隐匿修道很少出山,即使出山也行踪难定。因此,只能大约确定在天台、九华,雁荡或者岭南甚至武陵、雪峰一带。最后丘处机拿出二封密函,说道:“我当年与南全真五子之一的白玉蟾师兄有言,以我龙门派《胎息诀》拓本相赠,但一直未得其便,喏,这其中之一便是。另一封密函是青城和我华山联名书信,你二人务要妥善保管。”说完将二封密函交到陈琪手上,眼光殷切。丘处机又注视二人片刻,决绝说道:“华山与青城两门师长已有定议,你二人无论是否找到南全真同门,在九九重阳日之前,均不得回青城。你二人年纪尚轻,修为有限,与佛门一战,与你们无涉。切记切记!”丘处机说到这里,却见孙不二看着陈琪,眼眶竟一下便红了。
孙不二红了眼眶,摸摸索索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递给陈琪,说道:“本门《胎息诀》,你原已习得,剑法也有小成。这里是我与你丘师叔近日专门为你抄录的本门至高功诀和剑诀,望你勤加修习。若有一日为师我黄土盖脸,便不能指导你练功了!”说完,孙不二眼泪扑籁籁掉了下来。
陈琪大恸,想起师父这些年来待自己如亲生女儿,如师如母,而刚才还想和征哥哥独自觅地潜修。顿时痛悔无地,眼泪夺眶而出,叫道:“师父!“一下扑到孙不二怀里,嘤嘤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