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的第一只虎
?廉府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厅院里人来人往,却都是自家人,花厅里,只摆了两桌,这排场明显比往年减去不少,一些前来赴宴的官员,都在花厅里寒暄,外面虽是秋风呼啸,屋里却是温暖如春。
廉敬一身新衣,一团喜气,早早来到花厅,这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知是为生日还是为即将到手的功劳,他感觉一颗心都快从腔子里跳了了来。
肃文、多隆阿、胡进宝、墨尔根早早来到廉府,扮成护卫的模样,这大红灯笼之下,夜色掩映之中,前来的官员却无一人注意到他们。
“大人,奎大人来了。”门子走过来通禀道。
“诸位,奎大人来了,快随我前去迎接奎大人。”廉敬笑道,语气一如既往地谦卑。
众官员说说笑笑跟在廉敬后面,待来到门前,一乘小轿恰好在门前停了下来。
廉敬快步走上前去,亲自掀开轿帘,一身便装的奎昌笑着走了出来。
“大人,长夜苦寒,您能亲自屈尊前来,廉敬一门三代感泊之至,请,您里边请。”廉敬一弯腰,一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奎昌笑道,“你我同在官场,份属同僚,但论情义,胜过兄弟,今儿又是你的四十整寿,我更当前来,”他笑着挽起廉敬的手,“来啊,把我的礼物带上来。”
只见后面几个护卫抬过一木质的长条柜子,仿佛很重的样子,众人一脸羡慕,纷纷猜测着,有人猜是金银,有人则猜测是古玩,还有人猜测是绸缎。
奎昌笑道,“诸位莫要再猜,一会儿就可见分晓。”
廉敬心里也有些纳闷,以往奎昌不是送字就是送画,金银都极少见,这里面装的东西,他也琢磨不透,“大人,怎么不见邵师爷?”
在这乌里雅苏台城里,只要邵乃文没有远行,必定是邵不离奎,奎不离邵的。
“噢,”奎昌笑道,“昨晚新得了一罗莎小妾,不知是鏖战太急,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坏了肚子,这会子,正躺在床上呢,不用管他,这顿酒,改天他再来讨扰,……老廉,你这里,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吧?”奎昌看看廉敬。
“那哪能啊,那不是打我自己的脸吗?”廉敬笑道,一边笑一边把奎昌引进花厅,他打眼看看身后,那长条柜子也抬了进来,却一直抬进花厅,放在了一角。
奎昌慢慢在花厅里转了一圈,才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坐,坐,大家都坐。”。
来的都是乌里雅苏台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见奎昌落座,方才坐了下来。
“这灯烛辉煌,胜友恰至,高朋满座,”奎昌看看大家,又看看花厅中怒放的花卉,笑道,“都是冲着廉大人来的,可是,这年年岁岁花相似,但年年岁岁人不同啊。”
“大人,每年来的都还是这些人,以大人您为首,我们这些人可惟您马首是瞻啊。”廉敬看看众人,众人马上轰然响应。
奎昌看看廉敬,“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满堂红,红烛摇,人依旧。”他似有些感伤,但转而又笑起来,“廉大人说,今儿给我们上的是百鸡宴,还有鸡舌馅的煮饽饽,老廉,我可是稀罕景,那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得,上菜。”廉敬忙站起来,身后的小厮马上传下话去。
这百鸡宴,却非一百只鸡,人人一份,却是以鸡为原料,做出一百道菜肴,但无非是配料配菜不同,也离不开炖炸烧焖,煎炒烹煮八大花式。
全场的目光此时都被套马吸引,荫堂与张凤藻笑着登上高台,并没有多少人留意,在坐的几百个蒙古王公也兴奋地盯着自己中意的马驹,有的竟激动地站了起来,高喊着自己手下的武士。
“皇上,”荫堂与张凤藻行过礼之后,把奏折递给宣光帝,“这是乌里雅苏台将军奎昌上的折子,说是明安图勾结俄人,欲行不轨,已被将军行辕关押,另,科布多参赞大臣松筠上奏,奎昌前几日以乱匪为由杀了几名商人,人头挂在乌里雅苏台将军行辕之外。”
“朕,知道了。”宣光帝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仍是注视着远处的万马奔腾,“奎昌,是在试探朕,……命定边将军兆辉、伊犁将军明瑞,黑龙江将军吴札布、绥远将军八十五厉兵秣马,以备万一。”
“是。”二人答应着,宣光看看太后,见她也沉浸在套马中,方继续道,“今儿早上粘竿处来报,进入乌里雅苏台城的粘竿处侍卫全部殉国,……他们的人头……挂于奎昌行辕之外。”
荫堂与张凤藻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见宣光仍面不改色,态度从容,二人都暗叫一声惭愧。
宣光马上猜透二人的心思,因笑道,“老叔跟辅臣也是为国着想,我们此来蒙古,一是太后省亲,二是和睦蒙古,三就是要处置奎昌,在你们心中,奎昌才是最重要的,但关心则乱,其实,在朕心里,太后省亲才是至关紧要的。”
他笑着看看荫堂,旁人不知,见三人脸上都是笑意盎然,只道是在说笑,哪知是在议论军国大事。
“记得朕刚即位之时,南下平乱大军被围于永兴,信息不通,朕甚是焦虑,以至现于辞色。老叔,您还记得么?议政王大臣会议后,您留下来对朕说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宣光看看荫堂,“您说,皇上您面有忧色,皇上试着考虑,我大金朝满州兵将五百人合队,谁能抵挡?两三日永兴必有捷报!太祖太宗在军旅之事前,从未皱眉,皇上若因永兴军事这样愁难,则懦怯不及祖宗矣。三日之后,永兴果然大捷。”
这十八年前的话仍记得如此清楚,荫堂激动起来,“皇上,那时,臣鲁莽……”
宣光帝一摆手,“老叔是实诚人,见识也在诸王之上。”他笑着说道,“朕已把此事写于《教子庭训》之中,”看荫堂俞发激动,宣光笑道,“后世当以此为训。”他又看看张凤藻,“辅臣今天也是关心则乱,你的奏折上不是也说过么,‘凡人于无事之时,常如有事而防范其未然,则自然事不生。若有事之时,却如无事,以定其虑,则其事亦自然消失矣。’”
“臣说过。”张凤藻也激动起来,“难得皇上万几辰瀚,记得这样清楚。”
“这都是至理名言,心欲小而胆欲大嘛,奎昌之事,不必过于操心,上书房已都有部署,但,这脓包不挤不破,朕看,还不到动用大军的时候,”他的眼光扫过这几千匹骏马,“奎昌的胆识也不配朕动用大军,或许,一两人足以扫定乌里雅苏台!”
“看套马!”宣光帝笑道,伸手指指前方。
远处,几千匹骏马奔腾在草原之上,蒙古武士与一干子侍卫在后面高声叫着,追赶着,尘土飞扬,喊声震天,围观的牧民也是如痴如狂,乐在其中。
“嗯,这厨子不错,廉大人今儿给我们上的菜真是别开生面,让人唇齿留香,”奎昌笑道,举起杯子,“来啊,大家共同举杯,庆贺廉大人四十四大寿!”
众人笑着一起举起杯来,只听得花厅里一片“吱吱”声,都是一饮而尽。
“上煮饽饽!”廉敬喝得面红耳赤,兴奋地又一挥手。
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在了奎昌面前,这是用五百只鸡的舌头做的馅儿,可谓极端奢靡,“您尝尝。”廉敬笑道。
奎昌笑着夹起一个来,“好,嗯,不错,这个中味道,品过才知道,来,大家共同举箸,都来尝尝,尝尝。”
“大人,后院姨太太身体不舒服,让您过去一趟。”一小厮附下身来,在廉敬耳边说道。
廉敬的家眷都在京师,随他到乌里雅苏台上任的只有一姨太太。
“没眼力价,没看到我正跟大人说话吗?”廉敬训斥道。
“去吧,去吧,”奎昌笑道,“人吃五谷杂粮,谁没有个七灾八难的,只要心肠坏不了就行。”
廉敬已是听出里面的味道,他看看奎昌,又看看众人,也不见异常,心想,这是在自己府里,伏兵都已埋下,这奎昌却是单独前来,料想出不了什么差子,因而一笑,叫声告罪,出门轻轻把门掩上了。
他在门外站着,却听里面奎昌笑道,“来,借廉大人这杯酒,我敬敬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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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里雅苏台城,关帝庙。
黑夜疾风中,火把通明,人影幢幢,马嘶人喊,已是把关帝庙团团围住。
“都给我盯紧了,不可放走一人,”邵乃文骑在马上,威风凛凛,风吹火把,光影跳动,把关帝庙照前得如白昼一样雪亮。
关帝庙里,钦天监大小官员已是乱成一团,惊慌交错,“大人,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钦天监的官员都是京官,素来不晓得地方的复杂,也都是文官,玩弄心机尚可,舞刀弄枪却是吓破了胆。
明安图强自镇定,一摆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出去看看。”
火把下,邵乃文正自拈须不语,见明安图镇定自若地出现在门前,还是在马上拱了拱手。
“邵师爷,您这是干嘛?”明安图不卑不亢道。
“明大人,奉定边左副将军奎昌大人令,钦天监前来勘测官员中藏有逆匪,需带回衙门逐一讯问。”
“逆匪?”明安图看看身后的一干同僚,“谋乱犯上为逆,滋扰百姓为匪,请问这逆匪之罪,我是犯了哪条哪款?”
邵乃文想不到明安图一介蒙古汉子,不仅汉语说得流利,思路更是清晰,他不禁哑口无言,继而恼羞成怒,“你勾结俄人,借勘测边界之名,行投敌卖国之实,出卖国土,丢我土地,来啊,给我抓起来。”
刀枪交错,兵刃乱响,马上有士兵上前来,一把扭住了明安图,“搜,给我搜,务要搜到他们通敌卖国的罪证!”邵乃文一挥马鞭,意气风发,胡须乱颤。
明安图与其余钦天监官员都被绑至一处,将军行辕的士兵翻箱倒柜,关帝庙里顷刻间一片狼藉。
“邵师爷,没有与京师的通信。”一官佐走上前来报告。
“邵师爷,后面,”一官佐笑着走上前来,“还搜出两个女人。”
火把下,两个女人被带到了庙前的空地上,一个体态丰腴,一个弱柳扶风,邵乃文惊呼一声,“大奶奶,小姐,您怎么会在这儿?”
玉儿姐与柳如烟看看邵乃文,又看看周围持刀弄枪的士兵,禁不住涕泪四流,“是肃文,是他,把我们软禁在这儿。”
玉儿姐看看柳如烟,柳如烟四下打量,却不见肃文的身影,但她看不到暗影里,几个人的眸子里闪着火光,正朝这里聚精会神地张望,其中一个,正是她日思夜想之人。
“肃文?他也跑不了了,”邵乃文笑道,玉儿姐脸上一愣,柳如烟心里一沉。
“等会您就知道了,这会子,说不定已动起手来,这粘竿处及反对奎大人的人,今晚就要连根拔起!”邵乃文狠狠道,他看看玉儿姐,“大奶奶,这些日子,奎大人四处找您,这下好了,无心插柳柳成荫,寻来全不费功夫,走,”邵乃文得意道,“随我去廉府!”
“怎么,廉大人?……”玉儿姐惊呼道。
“他是朝廷的奸细,”邵乃文咬牙切齿道,“今晚是他的生辰,但,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他的忌忌日。”
一行人正待出发,又有一兵士打马前来,“报,邵师爷,蒋光鼐被拿!”
“好,带蒋光鼐与明安图二人,一同前往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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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府,花厅。
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杯来盏去,一派热闹。
奎昌稳坐,不时有官员过来敬酒,他也是来者不拒,知着饮下去,有时还要回敬一杯,众人见他如此随和,气氛更是热闹得一塌糊涂。
“砰——”
花厅的门一下被推开了,一股冷风扑面而入,吹得桌上的烛火乱晃,阴森可怖。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