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点绛唇

第三章 点绛唇

跟清岑摘了花回来的这一路唐疏桐都在冥想,试图将这些零碎的信息同她在二十一世纪关于明朝模糊的记忆联系起来。

理了下思绪,她的推理大概是这样的:明朝叫王振的太监应该不多,位高权重的更是没有多少了,因此看来,方才遇到那位便是最著名的鼓动朱祁镇御驾亲征瓦剌,最后害得天子被俘,自己也身首异处的那位了。而这次事件,史称“土木堡之变”。

眼下他还能耀武扬威,显然说明目前是在“土木堡之变”还未发生时。

而郕王,应该就是那位在“土木堡之变”后,被大臣推举当皇帝的代宗了。据她所知,那位郕王在当了皇帝后,贪恋权位,在英宗还朝后,将其软禁,尊其为太上皇,拒不归还皇位。不过当了几年皇帝,就在“夺门之变”后,被逼逊位了。

目前他能想起来的就这些了。

如果自己的推测无误,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会经历至少两次朝廷的大变故,唐疏桐想了想,觉得真是刺激。

“咱们且先把胭脂花上的尘土洗了,不瞒你说,为了做这个胭脂,我可是采了好几天早晨的露水备着呢,听她们说,得要这样的无根水做出来的胭脂成色才上乘。”到了乾清宫,清岑碎碎念,打断了唐疏桐的思绪。

唐疏桐有些嫌弃这古代人太过讲究,连洗个花都要采露水来洗。唐疏桐只想对清岑说,你们这时的水,随便一滴都比未来的不知道干净多少倍了,没有那些化学污染,可纯天然的呢。

于是乎,在清岑的带领下,二人用清岑采的一壶不沾尘的露水把花淘洗了一遍。后来清岑嫌唐疏桐笨手笨脚,怕毁了她的胭脂,便不让唐疏桐碰了。于是唐疏桐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做。

清岑取出个干净的石臼放在屋里的小木桌上,把洗好的花全都放了进去碾碎。

清岑一边碾花,一边同唐疏桐讲道:“我得先将这胭脂花捣成汁,再用纱布淘澄净花渣,配上我去太医那儿买的虫腊蒸好。若要用的时候,只需挑些用水化开,涂在两颊便可。这样做出来的胭脂,颜色通透鲜艳,还比太监从外头带进来的干净。”

听清岑说着,不一会儿,胭脂花便被舂成了鲜红浓稠的浆汁。

看清岑做半晌,唐疏桐有些无趣,于是她便取了药包,去后院去为云眠熬药了。

“音离姑娘,我昨儿听说,咱们尚寝局上回挑来的人,被撵回去了两个,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得罪了姑娘;但既想着这乾清宫也总不能缺了人,便又重新选了两个机灵的过来。你看看如何?”

唐疏桐寻声望过去,竟是尚寝局的尚寝亲自带了两个新人送来乾清宫。

不过也是,这六局都挑了人送来乾清宫,偏偏就尚寝局的被退了货,这尚寝脸面上想必也挂不住。

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想必音离也不会不给尚寝面子吧。

“徐尚寝,您这又是何必呢,咱们乾清宫原也不缺这一两个人的。头回那两位就是机灵过了头,您这下又挑了机灵的过来,咱们可不敢要。您还是请回吧。”音离回道,这意思是又要尚寝局退货了。

“音离姑娘,你看这人既已经送过来了,你好歹收了,就当粗使的丫头使唤便成了,多个人手总是方便些,我若再把她们带回去,倒不像话了。”尚寝好言好语地说道。

这就是有背景的好处,皇上为她撑着腰,当官的也得对她低声下气的。

人家堂堂一位正六品女官,在这儿放低身段地送人过来,音离退一步,这事也就过了,实在不必为了两个宫人的事,得罪整个尚寝局。

“您原也是体面人,实在无需为了送这两个丫头来乾清宫多费口舌,您素日里也是知道,我这人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凭他是谁,我若一时恼了,也是不认人的,您还是请回吧。”音离丝毫没有让步。

任凭徐尚寝如何说情,音离就是不为所动。

徐尚寝在音离这儿碰了壁,自讨没趣,便也悻悻地走了。

这音离,说得好听点儿呢是铁面无私,说得难听点儿,就是情商低了。她这样直性子的人,在宫里得罪了不少人。

但是在这宫里,得罪了一人,就是树敌一片了,况且她得罪的还是一局之首。虽说她有皇帝这个靠山,但伴君如伴虎,若有朝一日离了君王的庇佑,那她得罪过得人,人人来踩上一脚,也够她受的了。

等唐疏桐熬好药进去给云眠服用时,清岑还在忙活她那胭脂。

等唐疏桐一进门,便有一阵清幽的暗香袭来。

“好香啊,清岑,这是做到哪一步了?”唐疏桐随口问道。

“可不是,我刚淘澄了花渣,现在加些香料进去,这样胭脂才有香气。”清岑回道,手却没停下来。

“你们说,音离姑娘平时怎得就这般桀骜呢。”唐疏桐问道,她见这音离小小年纪就当了乾清宫宫女一把手不说,待人处事也十分轻狂,竟连六品女官都不放在眼里,有些疑惑。

清岑一边搅拌她的胭脂浆一边回答唐疏桐:“她呀,自小就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模样又生的标致,皇上自是十分垂爱她;有了这位靠山,她还怕谁?”

“你们入宫晚些,自然不知道,这音离从前就是个泼皮性子,早些年,她不知怎的,与宫正司李宫正有了口角之争,她一下子气不过,竟给了那李宫正两巴掌。”云眠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李宫正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堂堂一位六品女官,竟被个小丫头掌了嘴,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但碍于皇上护着,又奈何不了她,索性便告上了孙太后那儿去。”

这位云眠,比二人略年长几岁,入宫也有些年份了,对于宫中的旧闻往事也略知道些,新入宫的人便总爱向她打听宫禁之事,她倒也乐得向众人分享她从前的所见所闻。

“孙太后一听,大发雷霆,亲自带了人到乾清宫去要人,说是要将音离杖毙以正宫闱,毕竟这等事若开了先例,以后宫里可不乱套了。这可把音离吓得不轻,孙太后可是皇上的生母,皇上怎么也不可能为了她而忤逆自己的母亲。”云眠继续讲道,清岑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活,跟唐疏桐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看来中国人的八卦基因,是自古就有了的。

“后来幸亏皇上百般请求,孙太后也就心软了,气又消了些,方才饶了她一命,但是也处置了她杖责二十,罚俸半年。自那以后,这音离已经收敛了许多。不过这宫里,也少有人敢惹她。”云眠说道:“不过,音离在宫里可是树敌颇多,宫里这六局一司的女官几乎都被她得罪了个遍,她倒好,仗着皇上撑腰,也从不给她们好脸色看。”

“不过音离还真有本事,那孙太后平日里吃斋念佛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竟然被气得要杖毙她。”清岑说道。

“她呀,是打心眼儿里不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的,这宫里的丫鬟,谁能有她风光?出落得就跟半个主子似的,吃穿用度也是最上乘的。”云眠酸酸地说着“若不是上头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在,她音离可就要称霸后宫了。”

“这宫里头谁不知道她音离以后可是要当娘娘的人?”清岑也在一旁抱怨着:“咱们可就没这娘娘命了。”

女人的嫉妒心可真是重,不分古今。

三人闲聊,清岑则继续鼓捣着她的胭脂,这日子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便又晃到了傍晚,斜阳晚照,微风簌簌。

“疏桐你看看。”说着,清岑递给唐疏桐一只小巧的四方青花胭脂盒过来,很是精巧。

唐疏桐一打开盖子,朱红未入眼,先觉胭脂香。

这清岑手艺十分错,所做的胭脂色泽纯正通透,偶还有暗香袭来。

“果真不错!”唐疏桐赞道。

“这盒是送你的。”清岑笑着说道。

“啊清岑你真好!”唐疏桐丝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毕竟这种精致古韵的胭脂,还是很吸引人的,她可懒得假意推脱。

“咱们去外面试试吧,这屋里背光,太暗了,也看不清这颜色正不正。”说着,清岑拉着唐疏桐跑到院子里去。

夕阳西下,水池里密布的荷叶托起几朵雪色的芙蕖,花叶相映,层层叶下,又有红鲤戏水。只不过已近夏末,都有些破败的迹象。翠减红衰,却又依然有细香沾衣。

清岑拉唐疏桐斜坐池塘边,拨开荷叶,露出了清透的池水,她打开胭脂盒,取下一支黑檀发簪,挑了些再沾水化开,涂上双唇,再抿了抿。

朱唇皓齿,衬得人又白了许多。接着,清岑帮唐疏桐也涂上了。二人便臭美地伏在这荷池边,借着昏黄的夕阳,临水照花。

片刻,门外头传来了十分嘈杂的声音。唐疏桐和清岑往后躲了躲,倚着木樨树,透过细碎的叶缝朝门口望去。

“皇上和王爷回来了。”太监吆喝道。

唐疏桐有些纳闷:皇上和王爷不是在太皇太后那儿用晚膳?这个时辰回来未免也有些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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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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