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妈妈
小雨绵绵，静修厅外的屋檐下漏着水，一滴接着一滴敲打在刚修葺了没多少日子的青石板上，廊上的花雕柱子也才在前几天刷了油，却不凑巧，遇上了这阴雨天气，着实让人没了雅致。
宋妈妈站在檐下，瞧着那屋外的雨和那被风吹得叮当响的风铃，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想这又是哪个淘气的家伙弄出了这般胡闹？忙伸手将那惹人烦的风铃取下，岂料这结却是如何也解不下来，苦了她做了大半辈子绣活的巧手也是无可奈何，不由有些诧异又好笑。
既是如此一番心意，那便就如此这般挂着吧……
宋妈妈倒是想起了什么，笑了笑，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块怀表，打开一看，见已过了时间，便举步朝着内厅走去。
……
……
静修厅内，堂前供奉着一尊小寸的观音佛像，正中摆着一鼎青铜铸成的香炉，三根粗得吓人的燃香飘着丝丝清香，妇人跪在佛前，手握念珠，闭目喃喃。
吱呀一声，身后房门被人推开一道细缝。
宋妈妈站在门外，轻声道：“夫人，早膳已备好了。”
妇人缓缓睁开眼，双手合十，低头磕地。
大概过了一壶茶的时间，静修厅内厢房之中，宋妈妈端上一小碟豆腐和黄瓜制成的酱菜、一碗加了三勺红糖的豆腐脑、一盅小鸡仔熬制的红枣枸杞鸡汤。妇人拾起筷子，夹了黄瓜，尝了一口，笑着问道：“这又是哪儿来的新厨子？”
宋妈妈笑了笑，答道：“听说是垄瓶口的大厨，以前还在京城福禄喜做了几年，后来思家心切，就回来了。”
妇人点了点头，又夹了块黄瓜。
宋妈妈也不再说话，就站在一旁看着。
妇人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鸡汤，才道：“口感倒是不错，只是佐料太多了，杂了点，弄巧成拙，反倒少了些黄瓜的味道。鸡汤倒是不错……”
宋妈妈笑了笑：“鸡汤确是那厨子做的，至于这一小碟的酱菜，倒是三小姐亲自下的厨。”
妇人一愣，随即笑道：“这又是谁出的主意？”
宋妈妈倒不遮掩：“三小姐牵的头，二公子和大小姐帮的尾。”
妇人又拾起筷子，夹了下黄瓜：“你这老狐狸！倒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亏得那几个娃娃如此信任你。”
宋妈妈笑了笑：“夫人这话倒真是把老嬷冤枉了，老嬷也是早早中了她们的计，无可奈何，夫人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二公子从西洋回来送了老嬷一件东西？”
“那滑头小子又是弄了什么稀奇古怪之物？！”
说起家中这几个儿女，最是不安分的便是这位二公子了。这也算是妇人一直以来极为头疼的事情，年纪尚小的时候，不爱读书，也不喜买卖，却是独独黏上了说书胡闹一事，这倒也是极其古怪的很，明明就是一个见了书本就犯困的家伙却是对那些民间故事志怪趣事朗朗上口，听了两三回就能记住，不光记得还能生动形象的说出，惹得当时众人也是十分费解，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由着这家伙的性子一步一步的来。这几年稍稍年长了几岁，人倒是少言了些许，对那说书一事也是没了几分热度，但不知为何，中意起了字画古董，一屋子不知道放了多少，根本就没了底。去年年底吵着闹着跟着二叔子下了一趟西洋，结果带回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气得她这个做娘亲的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后只得关了他半个月才总算安分下来。
多大的人呢，却还是如此不知事，如何是好？
一想到此事，妇人便是心有不快，气不打一处来。
一旁的宋妈妈瞧见了脸色，情知自己说错了话，忙将那碗鸡汤递上，劝道：“夫人这又是哪儿来的无名之火？”待妇人接过了碗物，宋妈妈又是伸手将那块怀表取出，呈至跟前，解释道：“也不过就是一块做工精细的手艺玩意儿，一开始老嬷也不知这是何物？只听二公子说可千万别小瞧了这小玩意儿，作用可是大着呢。”
妇人慢慢喝着鸡汤，听到这话，顿时不由嗤之以鼻，没好气的说道：“原以为能跟着二叔子出去一趟涨涨见识，打磨打磨性子，这倒好，口气更是大了！”
“夫人，这回老嬷还真得给二公子道个冤枉了。”宋妈妈笑了笑，轻轻一按，却是如变戏法儿似的打开了那块怀表，露出了里面的指针和圆盘。
妇人仍旧不以为然，淡淡的瞥了一眼，却是没有再抬头。
“夫人且看，这里面倒是藏了些古怪，老嬷见识少了点，实在是说不出这些道道弯弯，反倒是二公子见多识广，一一细说，才让我这个老婆子恍然。”
妇人闻言，细细看去，倒是一时之间也没看出这其中的所在，只见那几根细针被固定了，在原地打转，至于那个小圆盘周围标记的那些东西，着实是没有看出个什么奥秘来。
她不由好奇的伸手拿了过来，翻来覆去的又思索了一会儿，仍是不解。于是又将其还了回去，笑道：“兴许不过就是个无甚大用的小玩物而已。”
宋妈妈却是笑了笑，卖起了关子：“夫人此言差矣。”她接过了那块怀表，用食指指尖按着那小圆盘的形状画了个圈圈，“这个圈里面的东西可是跟我们平日里计时用的日晷一样，用二公子的话来说，这个小玩意儿可是个缩小版的计时器物，作用还真大着呢。”
妇人这下倒是半小会儿都没有说话了，只是盯着宋妈妈手中的那块怀表，怔怔出神：“如此一说，倒是有了几分相似。”
说完，她又笑了笑：“如此说来，反倒是我这个做娘亲的不讲道理了。”
宋妈妈收起了怀表，也跟着笑了笑。
妇人这才慢慢反应了过来：“合着你这老狐狸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却是站在一旁看热闹！”
宋妈妈赶忙解释道：“夫人又冤枉老嬷了，当时夫人说要把二公子关禁闭的时候，老嬷可是还在老家呢，这把火可是万万也烧不着老嬷的身上呢……”
“你这狡猾的老狐狸！”
妇人气不过，却又说不过，只好拿起那碗豆腐脑泄气。吃了两口，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那傻小子竟也不知道争辩，什么时候竟是变得如此听话？”
“夫人可想知道缘故？”
宋妈妈冷不丁的抛出一句话。
妇人微微一愣，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