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私话
对于姜蔻口中的“姨母”,姜蔻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该是那位簪缨世家傅家现任当家主母傅夫人,也就是她的那位未来婆婆。
可是姜蔻冷不丁地跑过来跟她讲这些做什么?这些年,姜蔻也是本分做人,从不逾越半步,实在不像会乱嚼舌根的人。那么她现在突然来讲这些,就很有可能是别人授意的,而这个人,不用说,她也心知肚明。
姜菀心有疑惑,面上没表露出来。
姜蔻有点纠结,不知道姜菀是听不懂自己的意思,还是说听懂了隐而不发,情急之下,她只好又开口道:“你与傅家的亲事大家都知道,虽母亲只是你婶娘,再怎么说姜家也是你的娘家,再者母亲现在当家,要是母亲与傅夫人有嫌隙,我实在担心三妹妹将来的处境。”
说着,姜蔻的脸上一红,这样的话实在不是她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
姜菀心里冷笑,看着姜蔻这样,她真的替她累。
这么多年,李氏对她横挑眉毛竖挑眼睛的,她早已习惯,且她不是傻子,玉溪庵这么多年都没事,偏偏今年就出了这样的篓子,要不是了月手段干净利落,指不定佛门清净之地要被玷污成什么样。
始作俑者,姜菀心如明镜,只是祖母年迈,又生性好强,她实在不想让她晚年还要为此劳心劳力。
“三妹妹是觉得我唐突了么?”
姜蔻见姜菀一直笑而不语,尴尬之余更多的是担忧。她在李氏手底下混饭吃,但并不代表她可以随意得罪姜菀,毕竟姜菀的身后站着的是老太太。
“大姐姐既然觉得唐突,为何还要对我说这些?”
姜菀面带促狭,“圣人总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如果小菀没有会错意思的话,大姐姐似乎是偷窥了长辈的说话,且还拿此作为谈资告与我。”
一席话,彻底把姜蔻说得面红耳赤,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她强忍着起身:“如此,倒是我多虑了。”
说着,便立马转身夺门而出。
“三娘子真是不识好歹,娘子你这是为她着想,这会儿子三娘子就该想着怎么处理未来婆家跟娘家的关系,却还要指责娘子。”
这次跟着姜蔻的是贴身丫鬟小环,出了菀月居,她便嘟着嘴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姜蔻的泪水已经收回去,面对小环的打抱不平她没有多言半句,平静的面庞下,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她愤愤不平,姜蓉是嫡出,有李氏撑腰,她要让着哄着,可是凭什么姜菀她也要敬着,明明她就是一个孤女罢了。
什么都没有的孤女,只有老太太的疼爱罢了,可是老太太还能活几年,年前她就听三叔说过,老太太这次从鬼门关里走过来已然是油尽灯枯,所剩无多。
那么姜菀凭什么嫁进傅家,嫁给傅公子那样的人。
“二娘子今儿是怎么了,好端端地竟然来说起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避讳我们。”
姜蔻一走,画屏就嘟着嘴巴抱怨。
银烛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姜菀示意她不要说话。
跟画屏一样,姜菀也有疑惑,即使是李氏吩咐,姜蔻也不像是这么没脑子的人。
“安置吧。”
前一日没睡好,第二日起来,姜菀的眼底便带了一丝青黑,姜老太太用过早饭后把她留下来说话。
“小菀,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姜菀无奈地笑笑,只道:“昨儿个没睡好罢了,祖母不必忧心。”
姜老太太点头,吩咐崔嬷嬷赶紧拿出凝神露,说什么也要姜菀带上。
祖孙俩又絮叨了一会儿,姜菀回了菀月居,用过午饭,画屏来通报蒋连波来了,这会儿刚跟老太太问完安往这头赶。
姜菀又是赶紧吩咐备茶,刚备好茶,蒋连波便走了进来。
“这年看来你过得并不稳当,瞧你小脸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大好。”
蒋连波刚坐下,看着姜菀心疼道。
蒋连波不说,姜菀也知道她的烦心事,信阳侯夫人刘氏最终还是让步了,年节时过继庶出的长子为嫡子,可见确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她不晓得该怎么劝她,如今老友还愿意往她这里坐一坐,她就干脆什么都不说,两人只闲聊着,不一会儿天色便暗了。
“母亲说今日我可以歇在你处,小菀会不会嫌弃我唐突?”
“怎会。”姜菀忙说:“虽我们没有血缘,但我是真把你当成我亲姐姐。”
姜菀这话是真心的。
蒋连波立马红了眼圈,神情略显激动,“小菀,你说为何我不是男儿,这样母亲就不必如此受累了。”
姜菀只得摈弃左右,轻拍她的肩,劝道:“既定的事实,就不要耿耿于怀了。”
为了不过继庶子,刘氏与身为皇长子妃的长女可算是费尽了心机,可就算是这样,这件事还是成行了。可见女性在这个时代地位的低微,第一次,姜菀有些怀念前世那种可以随心所欲的日子了。
夜晚蒋连波睡得并不安稳,几次踢翻被子,姜菀知她并没有睡着,也不揭穿她,干脆也思考起来。
深夜的万籁俱静适合思考,姜菀并不愚笨,把桩桩件件的事情串联后,姜菀猛地坐起,额头满是汗渍。
“小菀,你怎么了?”
蒋连波正有睡意,见姜菀这般立马询问。今儿值夜的是银烛,向来心细,见有动静,也是赶紧点了蜡烛,拉开帷幕询问。
“娘子可是梦靥了?”
借着摇曳的烛光,姜菀好不容易看清楚两人的面容,虚弱地摇摇头,只吩咐银烛倒一杯水,心思却已大定。
她可以接受盲婚哑嫁,却不能接受这样的婚姻,若是傅家真有悔婚之意,更或者傅夫人与李氏有联手之嫌,那么她定然也不能做那刀俎上的鱼肉,白白受人欺负。
“小菀可是在担心姜老太太的身体?”
银烛退下,蒋连波思量再三,询问。
“连波,你在外面是耳闻了什么?”
见性子耿直的蒋连波亦吞吞吐吐,姜菀询问。
“听说姜老太太的身子怕是不行了,且前几日我母亲似乎风闻傅夫人在相看娘子,就想到了你的处境。”
傅夫人膝下育有二子一女,大儿子早已成家多年,若是真的在相看贵女,那便只能是为了那位名满京都的傅二公子。早有了假设,如今听到这样的话,姜菀倒是没什么感觉。
人往高处走,是亘古不变的准则,若傅二公子不好,祖母也不会如此心心念念要在她在世前将她嫁过去。
只可惜齐大非偶。
蒋连波一边查看姜菀的脸色,一边说:“母亲这次让我来,一是让我散散心,二也是让我向你告知一二,只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见姜菀抿唇不发一言,蒋连波又说:“不过小菀大可放心,便是老太太他日仙去,母亲也说过,她也定会像亲生女儿一般护着你,断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你。”
“嗯,这件事我已知晓了。”
姜菀语气淡淡,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懊恼该如何跟祖母言说,才能不伤了祖母的身子。
“你且放心,祖母并无大碍。”
这句话姜菀与其说是安慰蒋连波,更多的是安慰她自己。
“如此,倒是我跟母亲多虑了。”
蒋连波放心一些说道。
“倒是你跟刘姨,如今那人的儿子成了世子,定会觉得自己鸡犬升天,了不得,你们可要好好忍一忍才行。”
蒋连波一听,噗嗤一声笑出来:“这鸡犬升天倒是用得极好。”
两个女孩子便这样同榻而眠,交谈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