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夜游

二十一、夜游

田思代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久久出神。

窗外是不断升腾的花火,它们从地面窜上来,在一瞬间完成和她的对视,转而绽放开来,被命运劈裂成无数道簇转瞬即逝的烟火流星。

被巨大的声音吸引,田思代也仅仅与它们对视了一眼,在那一秒里完成喟叹的对接,转而又看向电视。

屏幕上显示着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摄像头应该架在宫殿的正前方,正对着高耸的穹顶。那座建筑物浑身乳白通透,皎洁月光下它似乎在隐隐发光,饶是背后是触到地平线的黑色天空,也架不住它耀眼的轮廓熠熠生辉。

无数礼乐从这宫殿中跑出来,烟花演奏出乐曲,比她窗外的还要盛大得多得多。

真正吸引她注意力的,还是宫殿前出现的人。

西装革履的一大一小从车上下来,挽起随后跟上的女人的手。今夜是酒红色的女人,笑容灿烂,纯净中夹杂着无意炫耀的快乐气息。她的笑不是逢场作戏的笑,是到场的所有人里,最为真实的笑容。

好幸福的一家三口。

田思代看得入了神,她的手不住颤抖,摸向遥控器的关闭按钮,迟疑着要不要按下去。

就连频频响起的手机,她也没有注意。

直到敲门声终于把她于混沌中拉了出来。

“谁?”田思代对着门口喊道。

按理说一般人的话,连这座小区的大门都无法踏足,但如果是他的话……

“是我。”一墙之隔的是充满磁性的男声。

来找她的人是戴迩。

失望之感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冉冉升起,连田思代自己也没有发觉。戴迩,她想起来了,之前她要求戴迩护送她回家时,他一直陪她走到了自己家门口。所以戴迩是拥有这座小区和这幢楼的通行许可资格的。

这个时候戴迩找她来干什么?

“你来这里干什么?”田思代直接问道,按兵不动。

“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老实说,经过上次的事情后,田思代对他是有些猜忌的。

见她没有回应,戴迩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你要是嫌弃我过于愚笨的话……我已经去看过医生了,我没问题的。大脑完好,智力发育健全,身体机能正常。”

“我还带了很多钱,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就当、就当是我办事不力的补偿。”

“请再相信我一次。”

说完,他面前紧闭的门就被打开了。田思代出现在他的身前,抬头看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的头顶不过堪堪及他的臂膀。

田思代穿着鹅黄色的短袖上衣,裙子下摆过膝,头发随性地披在肩膀上,眉毛挑起,散漫而自由,一如他那晚在黑暗中见到的她的模样。她说,进来吧。

她还是最后相信他一次,以日后“伙伴”的身份。

戴迩的回忆被拉起,他缓缓跟着她走进。

“不用换鞋子了,随便坐。”

“那个。”戴迩看着已经重新坐回沙发上的田思代,一时手足无措,“我这次来是想邀请你出去的,不是、不是来做客的。”

“可是我等会要回家吃饭。”

戴迩一听,便把视线投向电视,上面的三个人正朝着皇宫的大门走去。他说:“没关系的,他们不到四个小时是不会结束的。”

然后又伸出手,神情肃穆,对着田思代发誓:“我保证,我不到两个小时就会把你安全送回来。”

他的眼神里有不容辩驳的真挚。

田思代看着他,点头说好。

只稍微整理了一下,换了身较为轻便的衣服,田思代和戴迩就一起下了楼。楼下停了辆摩托车,红色的,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式样,着实有些风骚。

“这是我们的交通工具?”田思代接过戴迩递给她的头盔,把它戴在了头上,“你没买车?”

“还、还没。”戴迩答道,他的双手还在和头盔搏斗,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它掰开来,“去年才还清了房子的欠款,车嘛,以后总会有的。”

“那就祝你好运咯。”

田思代清点了一番物品,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这些未接来电无一不是戴迩的,便问他:“你之前给我打了电话?”

“嗯。我本来以为你去参加宴会了,但在你家楼下的看到你房间灯还亮着,便想着打电话给你,没人接我就直接敲门了。”

“你怎么在我家楼下?”

“坐稳。”戴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双手抓住车把,然后发动车子,带着她扬长而去。

车速很快,一路向南。田思代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背上,扶着他的腰身,能够感受到腹肌的存在。“那幅画,我一直都有好好收藏——”戴尔说。

“我要带你去,你画的地方——”他的卯足了劲说出的话被风刮个支离破碎,也被引擎吞没个大半,坐在他后面的人只能够听得清断断续续的几个词语。

画的地方——

那条小巷,蜿蜒曲折,旁边送入天空的密集高楼。田思代和戴迩都很熟悉。没有画中的怒放的野花,现实的脏乱和昏暗飞舞。

这里是奴隶区。

平民区和奴隶区的分界线十分明显,并不像平民区和贵族区的那条银线。因为奴隶区的建筑样式是统一的,都是这种旋转式高楼,挨个挨在一起,囊括着平民区的大半个地带。

所以,当他们看见那条小巷,便知道目的地到了。

戴迩将车停在奴隶区门口,田思代摘下头盔,从车上翻下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却并没有进去。仿佛只要站在这里,她就可以听到万家万户的哀鸣。

戴迩上前,双手蒙住她的眼,小声说道:“你听——”

耳朵能够感受一切。

戴迩带着她向前,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走进奴隶区,走进深处。

不同于平时的寂静,此时的奴隶区热闹非凡。左前方的那栋楼里有小孩的嬉笑打闹声,男孩女孩,还有玻璃珠在地上滚动、弹跳的声音;右后方更多的是拉着家常,似乎是在盘算着还差多少钱才能买到平民区的房子;再上去一点,从高层传来的是争吵的声音,一男一女在争执应该攒钱在平民区买房子还是供孩子读书……

到了至关重要的年与年的分界,居然扫荡走了来自死地的、绝望的哀鸣。

这是最真实的、万籁的生息。

田思代静静感受着,她的五感被放大,随着沸腾的人声吸气呼气,镜头悠远放到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看到了那朵花、她虚构的那花,用画笔勾勒的那朵黄色的花在野蛮的黑暗角落恣意生长。

戴迩在这生息中,缓缓贴近她的耳朵,嘴唇张开,用胸腔发出极小极小的声音。

“你曾告诉我一个秘密——”

“现在,我用三倍回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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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相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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