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许嘉玄见几位皇子的眼神,不动声色将娇妻的身形挡了当,面无表情扫视他们。
几位皇子忙收回视线,不想后头又响起一阵马蹄声,是平王府的马车。
三皇子见此冷冷地说:「一个番王之子离京,还得劳动我们兄弟大清早进宫告别,啧,平王府真是好大威风。」
他的话可是说到几位皇子心坎里去了。
平王唯唯诺诺的,生个儿子也窝囊得要紧,偏他们父皇看中。
许嘉玄和梓妤这才知道平王世子是今儿要离京了。
既然遇上了,许嘉玄也不好再陪着梓妤到皇后宫中去,跟在众位皇子身后往乾清宫。
他是打着要给明德帝禀事的口号来的。
皇宫仍旧是梓妤印象里那种庄严深沉,即便满目翠绿,宫墙朱红刺目,还是给她十分不喜的感觉。
这宫里的男人女人,进来了,就都事事不由已。
她在走进坤宁宫的时候打起了精神。
可见到吴皇后,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娘娘?您怎么两日如此消瘦了?!」
吴皇后坐在凤座里,眼底下都是乌青,脸颊瘦得都要凹下去了,看着十分没有精神。
「梓妤来了,快坐。」吴皇后轻轻抬手免她行礼,说话亦是轻飘飘的。
梓妤忧心忡忡地坐下,眸光殷殷看向吴皇后。
她看人时都是那种全神贯注的,再真诚不过,眼里的关切叫吴皇后心中一暖,可是想到那封信……吴皇后慢慢攥紧手中的帕子,也不多话,吩咐宫人拿来一个盒子。
宫人将锦盒双手捧到梓妤跟前,梓妤迟疑了片刻,伸手去打开。
里面是一支流光溢彩的金凤步摇,红宝石做眼,尾羽是金子拉成薄片,每一根羽毛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这么漂亮的步摇,让素来不在意饰品的她都惊艳不已。
她细细打量着,吴皇后见她看得认真,微微一笑,说道:「这原本是要给你母亲的,我想给她出嫁时送去的,可惜没能送出去。如今给了你,也算是了了我一个心愿。」
「娘娘……」
这居然是要送她母亲的。
可是一个臣妇戴这个,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吴皇后看出她有推辞之意,嗔她一眼说:「难道,你还要让我再把这遗憾留着?还是觉得,你的生辰,我却给你件旧物当生辰礼,不高兴了。」
梓妤忙站了起来说:「臣妇没有这个意思,是受宠若惊。」
「那就收着。」吴皇后一锤定音,梓妤只能朝她福礼谢恩。吴皇后又说:「你早早进宫,辛苦了,知道你家里必定有宴请,我还是再耽搁你一些时间,你陪我用过早饭再回去。这一路匆忙的,肯定什么都来不及用。」
皇后好意,十分体贴,梓妤当然不能拒绝,露出笑容来陪着她落坐用早饭。
宫里的早膳实在是丰盛。
粥食分甜咸,糕点亦是七八样,再有小菜,包子一应的,满满当当摆了整桌。
吴皇后还亲自给梓妤夹菜,让她不敢不吃,悉数都塞到嘴里。
脸颊鼓鼓的,像是只进食的小松鼠,再可爱不过。
吴皇后看着看着,温柔地笑了,再让她又喝了半碗甜粥才作罢。
梓妤最后被撑得连坐都坐不直,快要瘫进椅子里了。
吴皇后仿佛就又看到了当年的好友,家里人在她们及笄后,就不让她们多吃,怕在嫁人吃得太胖身形走样了。
然后两人就偷偷约到一处,各自带一堆糕点吃食,或者是酒楼里打饱的吃食,藏起来一顿狼吞虎咽,满足口欲。
她们吃得了是这么撑着坐不直。
少女时期的趣事让吴皇后神思有些恍惚。
梓妤觉得自己这时姿态实在不好看,便想着索性早点告退,慢慢走出宫也好能消食。
可吴皇后却是在这个时候神色一凛,站了起来,朝梓妤说:「你且在这儿坐会,我去换身衣裳,一会你再出宫。」
被人先抢了话,梓妤这个时候就不适合再多说了,只好依言再度坐好,目送吴皇后进了内寝。
张公公跟着进去了,进去前还打量了几眼梓妤,神色不明。
内寝里,吴皇后已经坐在妆台前,神色坚定的摘掉发髻上的金簪,把头发放了下来。
「你去拿本宫的早些年穿的披风,跟我出去一趟。」
「娘娘?」
张公公手一抖,想到什么:「您这是要去哪里?去不得!」
吴皇后却再坚定不过,根本不理会他的话,把头发拢在脑后,冷冷扫他一眼。
张公公只能一跺脚,转身去找出一件素色的披风。
吴皇后又让张公公领着她,按着原本就安排好的计划行事,从内寝的窗子艰难爬了出去。站直的时候,她都已经微喘,爬个窗就让她浪费不少力气。
她将兜帽把头上一罩,在张公公焦急想劝又不敢劝的眼神中,让他把自己背着,她装作昏倒的样子就那么趴着一动不动。
张公公闭了闭眼,到底是背着皇后一步一步避人耳目走到偏远的一处宫殿。
那宫殿荒芜,门半掩着,张公公推开快步进去,又再把门掩上。
视线扫了圈长着杂草的院子,咬咬牙,往大殿里去。
可哪知才踏进大殿门,他脑后一疼,竟是直直栽倒,失去知觉。
在他倒下的时候,有人伸手一把将他背后的人接过来。正是这个时候,吴皇后睁开眼,才看清那张无害的面容,脖子就被人狠狠掐住!
「你居然敢失信,自己装扮成她过来?!」
吴皇后的脸被憋成了青紫色,想说什么,因为被掐了喉咙,只能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而那只掐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当她神识都要模糊的时候,却被对方如同烂布一样甩到一边,背狠狠撞在地上,疼得她眼前发黑,又拼命咳嗽起来。
刚才掐住她的人,眼里都是恨意,咬着牙,额间的血管都狰狞突起。他死死握着拳,似乎是在克制什么。
吴皇后好大会才缓过来,又惊又后怕,颤抖着喊了声:「平王世子……」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平王世子!
破落的宫殿里都是腐朽的味道,直呛入人口鼻。
吴皇后说句平王世子,便被咳得说不出一个字来,苍白的脸也覆上不正常的红晕。
平王世子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逆着光,平素让人觉得无害的面庞冷酷无比,吴皇后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抬头便又撞入他凌厉的双眸中。
吴皇后头皮发麻,慢慢往后缩。
「皇后娘娘都敢亲自前来一探究竟,怎么这会倒是怕了?」
平王世子嘲讽的声音响起,让往后躲的吴皇后僵在原地。
他说了一句,并不满足:「娘娘的心善良得很,明知道那是个自己丈夫跟别人生的野种,还如此大度,不惜以身试险都要保全她?果然堪当贤后一名。」
吴皇后脸上的血色当即褪得干干净净,心里有个声音惊恐地喊着,他果然知道!
可是他怎么知道的!
妇人的惶恐落在平王世子眼里,叫他觉得有那么几丝快意,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与吴皇后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