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武安伯老夫人带着女儿住了两日没能寻到许家人,便派人日日守着进出的大门,又去大殿,但逢遇到认识的官家夫人们便哭诉小林氏不孝不义,许家仗势欺人。
就这么又过了两日,京城都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梓妤那边自然听到风言风语,一并告诉小林氏。
小林氏却是出乎意料的淡然,做着手上的鞋子说:「我那婆母喜欢将家丑外扬,就随她扬,丢脸到底还是任家。」
「姨母总算是想开了。」
梓妤松口气,还是怕她又添心思。
小林氏笑笑:「也没有什么想开不想开,不过是寒了心。等回到京城,我便告御状去,钉板也好,木杖也罢,这鼓我定然要自己去敲!」
「姨母!」梓妤大惊,去握住她的手,「您何必为这些人受这些,不用您去告,也能收拾了他们!」
「我知道你和嘉玄都为我好。这是我在侯府住下时便已经决定了的。」小林氏拍拍她手,坚定地笑着,「我不能叫许家真为我背了仗势欺人的名声,这是任家的家务事,而且即便嘉玄将任家那些龌龊事都揭了开来,在外我的名声也不会好。」
「世人对女子都是苛刻的,他们会可怜我在任家的待遇,却仍是认为我有许家为后盾,我一个泼辣的名声是躲不开。我不能让宸儿身上也背一个生母泼辣的声名,以后在外还得被人暗中指指点点,所以这御状我一定要去告,还自己一个清白。」
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又怎么会豁出去滚钉板受仗责也要告御状,只要她受了,在外再也没有人敢说她一个不对。
梓妤听着她铿锵有力度的话,一时百感焦急,想要劝的话也说不下去。
从小林氏那里出来,梓妤慢慢朝外祖母那里去。
表哥表弟都去前边听玄真子讲经了,陈老夫人和陈莹玉正研究从玄真子那里得来的香料,有几只麻雀落在窗边吱吱喳喳地叫着。
梓妤走过,惊飞了鸟儿,陈莹玉抬头便见到她,高兴地迎上前,抱着她胳膊笑道:「刚才还说表姐怎么没有过来,你这是有顺风耳啊,马上就出现了。」
陈老夫人嫌弃地抬手把孙女拉到一边,拽着梓妤坐下说道:「你以为你表姐跟你一样,不学无术,该说亲的人了,却连件衣裳都还裁不好,整日就惦记着串门子?」
「您就埋汰我吧,孙女嫁不出去就赖在您这儿,天天戳您眼窝里,叫您赶都赶不走。」
陈莹玉一扬下巴,那样子理直气壮的,把陈老夫人直指着她笑骂冤孽。
梓妤把人也拉着跟自己挤着坐一张椅子,陈莹玉就小鸟依人一般靠着她,还挑衅似地朝祖母挑眉毛,仿佛是在说你疼表姐,表姐疼我。
就是个有挣抢心性的小孩子。
梓妤心里还存着小林氏的话,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劝,其实她极少有这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陈老夫人听了,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你是怕你没劝,那煞神怪你知情却不懂事,还是怕你劝了,小林氏又会背上那些骂名,还得心疼那煞神也被人背后说三道四?」
老人三言两语,就戳破了她的心思,叫梓妤难得脸上挂不住,绯红一片。
「你啊你啊……他究竟哪里好,你这就对他掏心窝子了?」
梓妤眨眨眼,在表妹打趣的低笑中小声回道:「是觉得他有时候挺傻也挺可怜的,都是自幼没了母亲的人,不忍心罢了。」
陈老夫人没好气看她,「这本就是任家的事情,许嘉玄再是那小林氏的外甥,有时候手也不能伸太长。清官还难判家务事呢。」
这意思便是她别劝,就让小林氏按着自己心思去做。梓妤幽幽叹息一声,还是替小林氏要受罪心疼:「那我就跟公爹说一声吧。」
许嘉玄那头不说,但威武侯那头还是要知会的。
「这就对了。」陈老夫人点点头,视线转,落在她平平的肚子上,「你这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
动静?
什么动静?
梓妤一下子没明白意思,陈莹玉已经笑倒在她身上,不过到底没有出阁,可没脸皮直说出来。
她愣了愣,在外祖母那直直的视线里总算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肚子:「……这哪可能那么快的。」
「难不成他不中用?!」
梓妤差点要被自己口水呛着:「您这是什么话!」
陈老夫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朝陈莹玉说:「你帮我去拿些点心来,有些饿了。」
陈莹玉这会倒精乖得很,跳起来应是,跑得飞快,还给掩了门。
梓妤接下来差点没被自家外祖母羞死,那说的都是些什么方法……好不容易等她说完,陈莹玉想着时间差不多,在她期盼中捧着点心回来,她胡乱往嘴里塞一个就要逃离。结果才站起来,她外祖母哎哟一声:「我好像有什么没跟你说,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老人爱健忘的似乎是老毛病又犯了。
梓妤只好坐下,眼睁睁看着外祖母再度把陈莹玉支开,拉着她手重复和刚才差不多的交待。
梓妤:「……」她怎么觉得这是故意的?
到了傍晚,天上突然多了乌云。
梓妤坐在院子里逗弄小东西,绿茵已经带着小丫鬟开始在收拾箱笼。
在玄灵观住了五日,定好在明日就要回京。
梓妤看着阴沉沉的天,喃喃道:「可别是要下雨。」
一下雨,明儿回京的路便不好走,而且许嘉玄这一路来去肯定是快马,一下雨又得耽搁赶路的进度。
这都走了四日,再不回来,即便告假,皇帝那头也该要过问了。
等入了夜,雨还是下了下来,还伴着几声雷声,吓得小东西直叫唤。
梓妤只能把它挂到床前,也不灭灯和放下帘子,让它看得见自己,这才慢慢安抚好。
绿茵在箱笼里又翻出一套厚实一些的衣裳,放到一边:「姑娘,明儿估摸着要凉一些,还是穿厚的吧。」
「若是明儿还下雨,我们便再留一日。」也正好给许嘉玄再拖延一日。
绿茵知道她的意思,没说什么,余光却扫到窗外有个黑影闪过,吓得一激灵喊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
梓妤定晴去看,却发现窗外只有枝桠摇晃的影子,哪里有什么人。
「你这是看花眼了?」
哪知话才落,就听到外头的门被推开,梓妤想到什么当即跳下床,走了两步就见到浑身都湿透了许嘉玄,他身上带着风雨的味道扑面迎来。
「你可算回来了!」
她又惊又喜,许嘉玄先是朝她笑笑,一言不发走到桌边,也不用杯子直接抓起壶灌水。
清润的水入喉,嗓子那种要起火的干疼总算缓解一些,他总算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梓妤听着他又沙又哑的嗓音皱眉,让绿茵再去接些水来,自己则想帮他先把衣服换了。
不想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压抑着情绪说:「平王世子伤了额角。」
梓妤一怔,看着他的眸光闪烁不定:「你去跟上他,就是为了探这个?」
「对!」他说罢,转身又要走,却因为连着几天几乎不眠不休脚下一软,靠倒在在她身上。
险些就把她压得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