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文开始】
近日南方春雨绵绵,有些地方已经下有一月之久,南边来报雨情的折子都纷纷落在了明德帝御案上。
今日早朝,说的也是南边雨势。
工部侍郎双手握着笏板,弯着腰朗声朝龙椅中的帝王禀道:「虽是小雨,却耐不住时日长久。广东与江浙几处水位渐高,下边衙门纷纷担忧还未到夏季便要先发一场灾。」
陈首辅听到灾祸一说,耷拉着的眼皮撩起,淡淡地说:「广东与江浙前两年主要河道才修了堤坝,这两年一到雨季也都是水位高涨,何故去年雨势最大的时候都没有这危言耸听。」
工部侍郎没想到首辅会亲自出面顶了回来,神色当即惶恐万分,明德帝表情亦变得严肃,朝太子那里看了看。
前两年修堤坝,许多事情都是太子那里定的案,今日来这么一说,不就是暗指太子当年这事做得不称职。
明德帝心里就略烦躁。
自打他那三儿子软禁在王府,这朝中就没有一日能安安稳稳的,总是暗涌光涌,不是参太子就是参其他的皇子。
有人就是在搅这水!
明德帝不是任人牵着鼻子走的昏聩无能之人,把他们的想法看得透透,却因为大局,他也不能明面就露出偏颇。
太子见父皇面色不虞,但听到工部的今日报此事,当然知道又有人针对自己,心中也起了个警惕,出列扬声道:「广东与江浙的百姓历来都被洪灾吓怕了,有担忧也属正常。但儿臣以为首辅所言极是,为何先前雨势最大的时候未听闻像如今一场春雨这般决堤传言四起,是当地衙门未做好应对准备,还是有人故意散播扰乱民心。」
「如若是前者,儿臣以为该派人去查核每条重要河道,特别是受灾最严重几地的途经河流。后者的话,那便是其心可诛!」
太子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矛盾化解,将自己先给摘了出来,一并有解决提议,也不是一味推脱。光明磊落,叫人不得不信服。
何况那句其心可诛意味什么,谁也不敢再接话,就怕这罪名莫名就牵到自己身上了。
陈首辅侧头看了外孙一眼,眼底有欣慰的笑。
太子这两年越发稳重,已经很少让他操心了,等他再成了家,陈老太爷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家养老不管朝中这些事。
工部侍郎霎时哑口无言,最终只能呐呐地说了句臣附议。
明德帝就想起前几日离京去江南的许嘉玄。离京久了,那么个大活人不见,众人肯定会猜测,正好有借口了。
就趁此说:「既然如此,朕便命锦衣卫去两地一同查验堤坝,若真有险情,工部也好能早日有应对情况。」
早朝在山呼陛下圣明中散了。
太子随着御驾一块儿离开,二皇子和四皇子走一道下了台阶。二皇子抬头看了看京城这晴朗无云的蓝天,意有所指叹道:「同一片天,却也各有不同啊,怎么南边就连绵阴雨,闹得父皇又要添心思了。」
四皇子也抬头看了一眼,一双凤眼眯了起来:「可不是。前阵子围猎也遇上祸事,连着耽搁了太子的婚事,二哥你这头也要跟着往后拖了。」
两人间对话跨度有些大,二皇子云淡风清地笑:「太子是兄长,我当弟弟的自然是不着急的,不过我还是盼着大婚,好早些到封地,也好过在这儿天天吃喝事事不成戳父皇眼珠子的强。」
话到这,四皇子却是没有说话,而是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这位兄长。
这平时跟兔子一样无害的人,他可不会真就以为无害了。
平王世子整日傻傻愣愣的,但却偏偏比他们这儿子都能讨得父皇看重,丝毫不会怠慢,这就是一种本事。
所以,这些人啊,哪个没心思。
只不过平王府没有兵权,父子俩的唯唯诺诺正好得了父皇的心,能用拿来敲打其他藩王,所以翻不出风浪来。
可皇子们就不一定了。
四皇子眸光幽幽,倏地笑了:「说起来,听说二哥又得了个厨子,烧得一手地道的粤菜,改日弟弟到府上尝一尝?」
「只怕你不来。」二皇子笑着拍他肩头,把兄友弟恭演绎得完美。
两人做下约定便也到了宫门,便此分开。
而北镇抚司很快也接到圣意,派人到广东江浙去查探情况。又直接就再下了密旨给许嘉玄让他顺路以江浙为借口,这样一来暗探后就有借口再接触江南的官员。
鲁兵接了令,这事倒不用千户领着去。
明德帝要查的事情多着了,一般不是涉及到官员的,都是派百户带几人到地方,跟那边的锦衣卫再汇合一块儿办事。
于是鲁兵便把浙江那快给了自己人,广东那边给了周锦成留下的几个百户,气得他们脸通红。
「为什么远的就分到我们手上,鲁千户,你这是欺负我们不成?」
鲁兵嘿嘿一笑:「那你们去不去?不去我便进宫给陛下回禀,江浙洪灾严重起来就直接断了米粮,连我们副使都谨慎到都要亲自带人前去,你们也不过是走得远一些。」
众人已经有几日没见着许嘉玄,只当他去查别了,听到这话脸色总算缓和些,只能自认倒霉。
谁让周锦成不在,又丢了正使的权,如今一切都由许嘉玄代掌着,他们也就忍气吞声了。
等打发了周锦成手下这些人,鲁兵转身去问大牢里情况怎么样了。
原来被猴子挠了一回的武安伯老夫人总算懂得什么叫求人,小林氏自知不能再住侯府,便与梓妤商量,带着儿子与婆母前来探监。
鲁兵身边的人回道:「是去请了郎中,属下们都没有拦着,让他们去了。」
副使的夫人,谁敢不给这个面子。
鲁兵点点头,直接就往大牢里去。
此时关着任家大老爷和二老爷的牢房里哭声一片,武安伯老夫人看到两个人都趴在那里动弹不得,眼泪就跟洪水开了闸,哭得没完没了。
边哭还边忍不住责怪:「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哪里有什么通寇通匪的,怎么就把你们打成这样。这是要屈打成招吗?锦衣卫就可以没有王法了吗?!」
梓妤面无表情听着,小林氏忙道:「母亲可不能在这里乱说这些,此事还在查,莫再让夫君因此受罪责了。」
武安伯老夫人吓得一哆嗦,抬眼想要恨恨去看小林氏,可一想到梓妤就在边上,又不敢只好再把给低下去。那样子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
很快郎中来到,给两位爷一检查,一时摇头一时叹气,可把武安伯老夫人急得那心脏都要停跳了。
「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呀!」
郎中被她抓了手一通摇,忙甩开:「这位老夫人你不要着急!两位老爷都快经有上过药,伤口处理得很好,只是受了惊吓,牢笼又湿寒,这腿受寒久了以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要按我说,能在这诏狱里有医治的,已经是极好命了,老夫以前没少来,连肉都没了的也见过。」
这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进来能出去的,那都是祖上坟头冒青烟了!
这老妇人居然还不满足。
小林氏听着这话,忙从袖子里掏了银钱出来,给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