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家散
我们家房子的结构,是由中间的檐廊,连接着前后两部分。
前半部分:中间院子,东边厨房,西边杂物房。
后半部分:中间是大厅,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卧室。
当时,我们都在厨房帮哥哥包扎,墙面就豁然出现一个大洞,倒下来一堆砖头,险险地砸在我们脚边。浓烟滚滚而入,刺鼻呛人。
弟弟尖锐的哭声,从最靠近厨房的卧室传来,妈妈惊叫了一声“阿弟”,就疯狂地冲了过去。
我们也赶紧跑到到外面:浓烟,到处都是浓烟,还有火光……
杂物房及其相连的两间卧室,已被夷为平地,其他部分的屋子也烧了起来……
“爸呢?爸,你在哪里?爸……”姐姐高喊着,在浓烟里进进出出地摸索,寻找爸爸。就连哥哥也是。
我总是在遇到事情时,比别人慢半拍,叫不出声来,腿也挪不动,只是定定站在那里,强撑被烟熏得生痛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一切,希望能看到爸爸从哪个位置走出来。
却只见妈妈跑出来,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弟弟。
“阿弟哭的这般厉害,怕是被玻璃碎片扎到了。他睡觉的床正在窗户边……要赶紧看看,你爸呢?”
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哥姐他们在叫唤着找爸爸。
我还没回应,妈妈就骂了一声:“你傻了?也不会去找?”
她急急地骂完,就一边叫唤着,一边去寻找爸爸。
似乎也有其他人赶过来了……
本来闹哄哄的场面,我却是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好像看电视里静音的画面。
突然,我听到一声呻吟,是爸爸的声音……
我循声寻去,找到了爸爸。
“爸……在这里,快来啊,爸在这里……”我大声喊。
凌乱的脚步声匆匆往这边赶,有人拿着手电筒,有人提着马灯,还有人点着火篱……
一看,爸爸下半身被倒下的墙体埋住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压过他身上的重物挖开,他自己就从废墟堆里爬了起来。
“怎么回事?”
“你怎么样了?”
“……”
大家纷纷询问。
“我没事,只是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一股力量冲倒在地,晕过去了……”爸爸从废墟里走出来,还拍了拍浑身尘土。
“没事就好,赶紧过来看看阿弟,他哭个不停,怕是被玻璃碎片扎到了。”妈妈又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弟弟身上。
大家又过来检查弟弟,这才发现,弟弟身上血迹斑斑,扎了好些玻璃碎片。
“快送去卫生院!”
“谁家有摩托连,赶紧开过来……”
“我有!”
“我这就回去骑过来!”
“……”
一阵慌乱后,村里的几辆摩托车都来了。把我们一家都送到了卫生院。
弟弟是一直不停的哭,声音都出不来了,还在哭。直到医生给他打了针,才止住了哭声。然后医生就一直在给他取玻璃碎片。
而卫生院的其他人,也都忙个不停:爸爸脸部和腿部多处受伤,哥哥的手指还需要重新包扎……
我们一家人,整整一下半夜,便是在卫生院度过的。
也不知何时,外面的天空,竟下起了牛毛细雨……
最后,医生却说,弟弟腿上有好几处,很小很小的玻璃碎片,太小了,取不出来。
第二天,回到家,家已经没有了。
杂物房这边,仅留下半截黑漆漆的檐廊柱子;大厅的墙也倒了一半;连着厨房的两间屋子,虽然没有倒,却也面目全非,被烧得黑乎乎,部分墙皮脱落。
周围也是一片狼藉,地上随处可见烧焦的物件和玻璃碎片。就连靠近这边的胭脂树叶子,几乎有一半被烤焦了。
近邻的几户房子,门窗玻璃都不同程度的破碎,有人正拿着扫帚和畚箕在清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路过的,围观的,撑伞的,不撑伞的,都充满了惊奇的眼光,啧啧感叹,七嘴八舌地说着。
这边三个一群:
“我刚躺下不大一会儿,还没睡着,就听到爆炸声,屋子的玻璃被震得哗哗破碎。我吓了一大跳,孩子也被惊醒了,哇哇直大哭,哭了一夜。”
“我家的玻璃也被震碎,地上和床上都散落着玻璃碎片。”
“我的脚踝也被震飞的玻璃碎片割伤了。”
“……”
那边五个一伙:
“真是不幸啊!大过年的,竟发生这样的事。”
“是呀,也不知是犯的哪门子煞……”
还能听到黄壮他妈突兀的声音:“真是‘死人崩屋,毛雨飞霜’啊!还连累街坊!我这门窗玻璃都被震碎了,屋顶瓦片也掉落好多,谁来赔我啊……”
妈现在是无暇理会这些,全身心都在筹备着,给弟弟取玻璃。
爸爸至今都未说过一句话,妈妈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匆匆安排了一下,爸妈便带着弟弟,动早早身去了小舅的工厂。那里毕竟是大城市,更有希望能取下弟弟腿上的玻璃碎片。
临走前,妈妈看了我一眼,眼中隐晦不明:“你不用来送我们,阿弟离开你那么久,就没发生过什么……我们就不该回来过年!”
无家可归的我们,一家人便从此四散了。
姐姐,又住到了姑姑家,同舒表姐一起。再过一个学期,她就上中学了,到时就可以在学校住宿了。
她偷偷塞给我5块钱:“这个不要让奶奶知道!以后就你自己一个人了,奶奶是不会管你的,哪怕你是感冒发烧……如果感冒了,就自己去买伤风胶囊吃,以前爸爸每次都给我吃它。上次你发烧时,我也给你吃了很多!”
哥哥,要等开学了,他才到学校住宿。暂时,他白天在奶奶家吃饭,晚上就在杨二伯家,与杨秀竹孖铺。(即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他与杨秀竹交好:“以前你总羡慕我,现在你可比我好多了。我无家可归,你却有两个家可以归。”
杨秀竹是桃子家第二个儿子,过继给了孤家寡人杨二伯。听说当年,杨二伯也是有女人的,只因人家生丁疮,就赶走了人家,后来就再也没人肯嫁给他了。
而我呢?住进了奶奶家的柴房,把她家的柴火搬到了我家残屋。
奶奶不愿意让我住进她的正屋,她说:“我不能让你住进来,不能让你祸害我家房子。这次你家里大难,也是被你克的……”
“你不能再这样冤枉我,什么都按我头上,我什么也没有做错!”我下意识地反抗,这是前所未有的。
自从农药中毒发烧后,就问过林老师了,他说所谓的初一娘娘克人,完全就是旧社会残留的封建迷信在害人。
“你这是封建迷信,你是旧社会残留。看看你自己的三寸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