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冷艳女孩(一)
假如让爱多等一天
孙健
一、冷艳女孩
1
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孩,我留意她已经很久。她凝脂般柔滑的脸蛋,时常让我心跳不已。
2
乐安七中并非什么重点中学,而是一所规模很小升学率又低的普通高中。高二那年,郑雨溪是从很远的地方转学来这里读书的。
正是初夏,天气已有些炎热,窗外白杨树葱绿的枝叶丛里时有蝉叫声响起。
那天上午,第二节课是外语。同学们正百无聊赖地读着单词,那扇古铜色木门响起笃笃的敲击声。
门开了。身穿蓝格子衣裙,戴黑框眼镜的班主任沈老师,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她冲讲台上刚停住讲课的外语老师点了点头,说:“刚转来一名学生。”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一个穿白色运动服的女孩,从沈老师身后闪出来。
沈老师指了指教室角上的一个空位,说:“先坐那里吧。”
女孩走进来,她有些瘦弱,但长得很漂亮。她宛如一只美丽的白鸽,扑棱着翅膀缓缓飞向那张米黄色课桌。
女孩的一举一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女孩。我清晰地看到,她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串银亮的项链,项链有个墨绿色玉坠。玉坠的形状很特别,是个不规则的五边形。它散发着绿莹莹的光。我想,它准是一块上好的玉石。
只看一眼,我就能确定,那条项链很不寻常,绝对有些来历。我经常逛商场,知道这种项链和玉坠在商场是买不到的。
教室里顿时乱腾起来,同学们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直到老师绷紧脸重重地咳了几声,屋里总算静下来。
女孩叫郑雨溪。
大概是学校升学率较差的缘故,很少有学生转到乐安七中上学。相反,每年转走的学生倒不少。郑雨溪转来之前,就刚好有几名同学从班上转走。
让人费解的是,郑雨溪这样一个文静优雅的女孩,又怎么会转入这所一点名气都没有的学校呢?若不是我土生土长在这里,也不会在这个鬼地方读书。
听口音可以知道,郑雨溪并非本地人。
青春期的孩子好奇心格外强。郑雨溪来了后,不少同学主动与她搭话,问她从哪里来,为什么转来这里读书。每次郑雨溪都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冲询问者莞尔一笑,然后闭口不语。
几天后,我终于明白郑雨溪为什么要来乐安七中读书,原来她是一名美术生。
别看乐安七中教学质量不算高,可是,特长生教学搞得很不错,尤其在美术生培养方面,在区里很有几分名气。
校长知道学校的文化课教学成绩究竟有多么差,也知道文化课方面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因为生源水平的确太差了。其实,生源差并不是某个人的错。为打造学校亮点,他便下大力气狠抓起了特长生培养,在美术、音乐、体育等方面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汗水浇灌过的地方,必定花香满园。几年下来,尽管学校的文化课考生年年高考依然折戟沉沙,可是,艺体生的升学成绩屡屡告捷。
这样看来,乐安七中倒有点像专科医院,成为一所专门培养特长生的高级中学。不用问也知道,这大约是郑雨溪慕名而来的原因吧。
班里有五十来个同学,半数以上是特长生。其中,美术生居多,包括我。
下午最后两节课和晚自习时间,美术生不用在教室上课,大家可以到美术室去绘画。这样一来,我和郑雨溪的接触机会也就多了一些。
3
几天的接触,我发现,郑雨溪是个性格孤傲的女孩,她不苟言笑,且眉宇间总是蕴藏着许多淡淡的忧伤。她很少说话,有时与班里的同学走个迎面,也会把对方当作一根木头,从不主动打招呼。即便同学们率先与她说话,她顶多就是笑笑了事,从来不说一个字。
郑雨溪的超级冷艳,惹恼不少同学。大家都暗地里说她的坏话,特别是男生。可是,她那与众不同的美貌,又让男生们念念不忘。这个白天鹅一样高傲的女孩,已成为他们在宿舍里谈论的唯一话题。
我留意到,那些嘴上老说郑雨溪坏话的男生,每次见到郑雨溪,却都是笑吟吟地迎上去打招呼,可换来的还是郑雨溪白开水般的微笑。虽然我也是男生,可我常为他们主动讨好郑雨溪感到不齿。
有这种想法,是有原因的。我一直认为,郑雨溪是我的。只有我才有资格和她聊天,和她一起散步。除了我,想追到郑雨溪,对其他人来说,都是痴人说梦。这个想法的确很天真,很幼稚,也很可笑,但,这不能怪我。因为爱情原本就是自私的。
当然,我这么想,是有一定道理的。我长得的确太帅了!绝对不是吹牛。我身高一米八三,平时身穿燕尾式的白衬衫,下身穿靓青色牛仔裤,脚上是乳白色耐克鞋。手臂垂下来,袖口刚好没过手背,只有修长的手指裸露在外面,黑亮的长发刚好盖住前额和耳朵。我风度翩翩的模样,不知道迷倒过多少漂亮女生。
长得帅也就算了,重要的是,在篮球场上我那科比式的经典投篮动作,常会引来阵阵欢呼声。科比?布莱恩特,他可是NBA最伟大的球员之一。还有,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围在球场边观看打球的大多是些漂亮女生。
确切地说,那不叫帅,应该说是酷。
我渐渐感觉到,在与郑雨溪见面时,与其他人是有所不同的。
有一次,郑雨溪从餐厅出来,我急忙跟出来,又快步追上去,大声说:“雨溪,你要去教室吗?”
郑雨溪停住脚步,用充满伤感的目光注视我片刻,然后像是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嗯了一声,随后说:“程越,你吃过饭了?”
程越是我的名字。想不到“程越”两个字从郑雨溪的嘴巴里说出来,是那么动听。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居然忘记了答话。
等我缓过神来,郑雨溪已宛如一片洁白的云朵飘然远去。从这一刻起,我才知道,在她眼里我跟别的男生是不一样的。
4
我选择学美术,并非因为爱好,完全是为了考学。我的外语和语文成绩差得要命,仅凭文化课我根本无法跨过大学的门槛。
沈老师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程越,学美术吧。这样你或许还有点希望,要不……”
后面的话,她省略掉了。其实,不说我也知道。我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之所以没有马上应下来,只因为我对学习美术缺乏自信。之前,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美术知识,初中时的美术课都被语文和数学霸占了,偶尔美术老师来上课,也是让同学们自我欣赏美术课本。同学们连画笔和颜料都没有,又怎么能画画?
第二天,下了第二节,我去了美术室。美术老师是个留着长发的俊小伙,他姓席,席老师很和蔼,对学生和颜悦色,不像有些文化课老师,整天凶神恶煞似的。因为这个原因,让我第一次上美术课便感到一些心安。
我从来不曾想过我会有什么美感,更不会想到过我会有什么美术细胞,可是,才上了几次美术课,我就得到了席老师的赞赏。
表扬是很好的老师。我渐渐喜欢上了画画,没多久,我便畅游在了水墨丹青的河流里。
我对美术真的具有很强的潜质。席老师很欣赏我,每次上课他都会甩一甩额前的长发,取走我的作业当范画,在同学们面前进行详细讲解。
我常常暗自得意,也因此倍加努力。空余时间,我经常一个人往美术室跑,在那里用功作画。
席老师教着二十几个美术生,我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我“老大”的位置从来没有动摇过。
我时常暗地想,也并不是多么努力啊!可我为什么比其他人画得好呢?我开始感觉到,上帝一点也不公平,分给我的美术细胞分明比其他人多一些嘛!
每次走进美术室,我都有飘飘然的感觉。我知道,在这间布满画架的屋子里,我会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不久的将来,我将如愿以偿地考进一所知名的艺术学校,再后来,终将会成为一个知名的画家。
可是,自从来了郑雨溪,我“头牌”的位置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每次画完画,席老师那双黑亮的鳄鱼牌皮鞋再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节奏感极强的脚步经常走向郑雨溪,再用修长的手指取走画板上的画纸。那张涂满色彩的画纸,在他手上,仿佛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郑雨溪的画每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都会传来同学们异口同声的惊呼声:“哇!”
这种惊叫声,以前我的画被当作范画时是不曾有的。每当此时,失落感便会在我心里陡然而生。
郑雨溪的画的确很美,我自叹不如。
抢走我“老大”位置的人是郑雨溪。因此,我心里的失落感没多久就没有了,并且对郑雨溪也没有丝毫的嫉妒。
我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若是换作别人,那个人一定让我嫉恨得要死。郑雨溪就不会了。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弄不清楚。
作者简介:孙健,作家,山东广饶人。已出版长篇小说《同学会》《公考》《假如让爱多等一天》《一起走过那年的雨季》等。《同学会》曾获黄河口文艺奖,黄河口文化之星。短篇作品见于《小说月刊》《青年博览》《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最文摘》《新民晚报》《博爱》等多家期刊。作品曾入选《名家微型小说精品》《中学生成长经典书系》《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等。迄今已发表和常规出版13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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