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相原本就是结局(五)
第九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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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雨溪走了,我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了她。我炙热的心脏,仿佛泡在凉开水里,顿时变得平平淡淡,没有一点激情。
郑雨溪走后的第二天,苏曼打电话过来,她的消息很灵通,郑雨溪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她在电话里还说了不少安慰我的话。我心如刀绞,可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尽管有时候苏曼会给我来过电话,或是亲自来找我,可是,我仍然感觉到了从来未曾有过的寂寞和孤独。
战胜孤独的最好方法就是忙碌。于是,我拼命地画画,课余时间,我把自己完全交给了那个空荡荡的画室。我孤零零地待在画室里不停地画画,可是,我的内心怎么也无法平静,实在无法将身在远方的郑雨溪忘掉。
郑雨溪刚离开的日子,给我打来几次电话,可是,每次都是在电话里寥寥数语,然后匆匆把电话挂掉。
她已经置身于一个崭新而又陌生的世界,那里将会重新开启她生命的崭新一页。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和她通话时,却总是感到无话可谈。
有几次想给她打电话,可又想不起电话通了后该说些什么,最终,给她打电话的事只好作罢。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借口,确切地说,是我没有勇气。我害怕听到她的声音。不知什么原因,她的声音,居然让我怕得要死。
郑雨溪离开我仅有几十天的时间,我知道,我俩之间已经有了隔阂。
这个隔阂或许很小很小,小得甚至于用肉眼都无法看到,可是,隔阂已经存在了,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并且,已经存在的隔阂随着时光的推移,正在慢慢地变大,或许有一天它会变成一座我俩谁都无法逾越的高山。
其实,爱情并没有神秘之处,它和其他物品是一样的。得不到时,常常会不顾一切地去疯狂追求,一旦到手,又不再去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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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这年,我是在孤独和苦痛中度过的。尽管有苏曼与我相伴。可是,我和苏曼确立恋爱关系后,她乖张娇惯的性格在我面前完全暴露出来。以前她和我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可现在她经常冲我大声呵斥,甚至在我面前摔打物品。
大概因为郑雨溪的缘故,我的脾气也越来越差。我愈加将郑雨溪的事迁怒于苏曼,她不再是我心中的淑女。
这两个原因注定我俩一见面就吵个没完。每次事端起来后,都是我强压怒火主动息事宁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已被逼上了绝境,除了默默忍受,别无选择。
后来,我实在忍无可忍了。终于,在一个周末的傍晚,我酣畅淋漓地和苏曼吵了一架,然后我逃也似地离开她的住处。
第二天傍晚,我独自在校外的一条老街上散步,那里路面高洼不平,很少有人去,僻静得让人感到后怕。
一辆橘红色轿车驶过来,缓缓地停在我的身边,车玻璃慢慢滑落。苏曼那张涂满粉脂的脸从车窗里露出来。
我停住脚步,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曼的话语异常冰冷,说:“我打算到北京读研。”
我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才说:“你不是说一直留在岛城的吗?”
她的表情宛如一块坚冰,说:“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改变主意。”
原来,她是向我告辞来了,我说:“什么时间走?”
她说:“后天。”
我苦笑了一声,说:“祝你一路顺风。”
说罢,我转过身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我听见苏曼大声叫喊:“我走的时候你来送我吗?”
我的脚步没有停留,听见身后是轿车急驶而去的声音,接下来我的鼻孔闻到一股汽车尾气特有的味道。
苏曼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她。仔细想来,这件事我做得不够大气,毕竟相识一场。即便分手,也要大度一些。我想,这件事我的确有些鼠肚鸡肠。
可是,不管怎么说,苏曼走的那天,我心里还是很不平静。那天,我翻来覆去地思索着爱情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形容爱情的恰如其分的词句。
最后,我只能这样来评价爱情: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也可以是最丑陋的。要注意,丑陋的前面是加了“也可以”这三个字的。
郑雨溪走了,苏曼也走了。大四接下来的日子,我感觉很乏味,很枯燥。
有一天,我遇到追风正和女友亲昵地在校园里散步,追风快步走过来,怔怔地看着我,说:“程越,咋搞的……怎么和苏曼……”
后面的话,他再没有说下去。我没有说话,只是装作没事似的冲他笑了笑。我见他的嘴巴抖动了几下,看得出,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我俩毕竟是老乡,我身上出了这种呕心的事,他总是要安慰我一番的。
他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这时候,他的女友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过来,冲我笑了笑,说:“这位就是你常说的程越吧。”
不等追风说什么,他已经被女友牵毛驴似地拽走了。
我望着两个人远去,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心情极其复杂。其实,追风不用多说什么,他简短的话语,已经完全囊括了我此时的处境,除了悲催与无奈,我的确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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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远是个靠得住的人,还算重情重义,苏曼刚走的那几天,他怕我会出什么事,整天陪在我的身边,还不时地开导我,让我要想开。
直到我笑着对他说:“这点小挫折岂能难倒我?‘大丈夫何患无妻’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路远见我脸上有了笑容,才呵呵一笑,匆匆找林若雪去了。
除去外出实习的日子,距离毕业没多少时间了。时间虽然很短,不过,凭我的自身条件,再谈个女朋友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班里能让我心动的女生已大都名花有主,还算得上是自由人的女生,多是别人挑选剩下的,她们都难入我的法眼。虽然我现在十分落魄,可我还不想很随便地来对待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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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时刻终于来了,离校的前几天,徐老师对我说杜院长让我去一趟。
我不知道杜院长找我会有什么事,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我来不及多想快速地去了院长室。
院长室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敲了一下门,里面传来一个很浑厚的声音:“进来。”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杜院长正坐在一张宽大的老板桌前在看着什么,见我进来,他急忙站起来。
他凸起的肚子刚好顶在桌沿上。我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和杜院长待在一起,况且还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心里难免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白净的脸上很平静,上下打量我一番,问:“你就是程越?”
我点了点头,说:“是。”
他指一下靠墙的黑皮沙发,说:“坐吧。”
我并没有坐下来,从小到大上了这么多年学,从来没有在老师的办公室坐下过,除非情况很特殊。再说,也很少有老师让我在办公室坐下跟他说话。
这里是院长室,比老师的办公室级别还要高得多,我当然不敢随随便便坐下。
我四下看了看,见他的办公室里布置得很气派。老板桌、书橱、沙发、茶几、衣架摆放得都非常得体,也很讲究。房间正中还左右对称地放着两盆绿意盎然的翠竹,它们为办公室增添了勃勃生机。
最吸引我眼球的还是墙上挂的一幅虎啸山林的国画,画面上的印章是杜院长的。
以前只是听说他的画很有名,还是第一次见他的真迹。画上的老虎栩栩如生,树林和群山层峦叠嶂,整幅画苍苍莽莽,气势恢弘,粗犷豪放。
看得出,杜院长的画功的确深厚,果然名不虚传,我暗自叹服。
杜院长见我没有坐下,便没再勉强,说:“读高中时你就与雨溪是同学,对吧?”
说这句话时,他的身体已经陷进那个宽大的老板椅。
听到“雨溪”两个字,我的身体像是突然遭受了电击,猛地颤抖了一下。我迟疑片刻,嗫嚅着说了声是。
他瞄我一眼,说:“前几天,雨溪给我打来电话,说上学时你给了她很多帮助,她请求我如果可能的话在你毕业时给你提供一些方便。”
说话间,他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逡巡,我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他的目光像一根犀利的钢针,我的眼睛怕被扎伤。
听了这番话,我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欣喜。郑雨溪虽然身在几千里之外,可她仍然惦记着我,我感到一阵温暖。可接下来,我感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难受。
我抬头看了杜院长一眼,他的表情很和蔼,他正目不斜视地看着我。
我的耳畔又响起郑雨溪给我讲过的关于她身世的一些事情。我心中暗想,眼前这个近天命之年的白白胖胖的男人,年轻的时候曾经有着和我一样凄切的爱情遭遇。想到这里,再看杜院长时,我心中便有一种与他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愣愣地站在杜院长面前,沉默不语。我实在想不出杜院长到底能帮我什么忙,也想不出我有哪些忙需要他帮。
其实,我不想她帮我做任何事。我原本对郑雨溪有着无法弥补的亏欠,我所欠她的,怕是今生今世都无法偿还。我不想再欠她什么,害怕若是接受了杜院长的帮助,心中会生出对郑雨溪更为强烈的愧疚。
我怕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见我很久不说话,杜院长笑了笑,说:“既然一时想不起来,你先回去吧,等想起有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会尽力给你提供帮助,好吗?”
我点了点头,说:“谢谢杜院长。”
25
我转身离开了院长室。想不到的是,他还起身送我到门外,并且还与我握了一下手。就在我俩握手的那一瞬间,我猛然发现他黑亮的头发底部竟然有一小截是银白色。
原来,杜院长的黑发是染出来的!银白色才是他头发的本来面目。要知道,他还不到五十岁啊!
我心里顿时感到了无比巨大的震撼,看似高高在上的杜院长,谁又会知道,风光无限的背后,却兀自承受着常人所没有的痛楚。
原本让我敬慕不已的杜院长,这一刻,在我的眼中竟然是如此可怜。于是,我心中生出许多对他的同情来。
我看一眼与我有着同样悲惨命运的杜院长,与他道了别,回了教室。
我始终没有找杜院长为我提供任何帮助,我并不想让他利用特权为我做什么,准确地说,是我不想接受郑雨溪的帮助,那怕是一丝一毫。我欠她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欠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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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健,作家,山东广饶人。已出版长篇小说《同学会》《公考》《假如让爱多等一天》《一起走过那年的雨季》等。《同学会》曾获黄河口文艺奖,黄河口文化之星。短篇作品见于《小说月刊》《青年博览》《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新民晚报》《博爱》等多家期刊。作品曾入选《名家微型小说精品》《中学生成长经典书系》《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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