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以牙还牙
眼前这小男孩儿,莫不是个骗子吧?
我细细端详了他一眼,别说,这模样长得和梨花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看他那般瘦弱的模样,还真是像梨花口中那个成日里病歪歪的弟弟。
我上下打量他,他的鞋子都是破的,看样子是走了几日才走到这里的。
莫不是……梨花真出什么事儿了?
我心中顿时一急,赶忙问他,“怎么回事?这梨花不是回家过年了吗?”
“是啊,姐姐是回家过年了,可她刚进门就让祖母给送走了……”小男孩儿哭得更是哭得更是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是大堂哥没银子娶媳妇儿,隔壁的李员外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姐姐,祖母立刻就把姐姐送走了……”
什么?我早就听闻梨花说起过她那位祖母,先前将她卖到霁月楼里就是她祖母的主意。呵呵,这等恶婆子,可真够大胆的!
我不过是让梨花回去过年,这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呢,她倒好,转手将人一卖,拿了银子给她的大孙子娶媳妇儿。
本来今日心情还不错的,此刻听到了这事儿,一时之间便是一肚子的火儿。
“小孩儿,我问你,你姐姐被带走多久了?”赵荣羡握住了我的手,然后目光也落到了那小男孩儿身上。
小男孩儿双眼通红,一边说一边抹泪,“祖母将姐姐关在屋里,说是明日出嫁,姐姐说,叫我来四王府求救,我便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
“你走了几日走到这里的?”赵荣羡眉头紧锁,又问他一句。
小孩儿抹着泪,亦是有气无力的,“三日……”
他一个瘦弱的孩子,走了三日到这里,且还不一定认得路,若是坐马车,估摸着一日就能到。
我想了想,赶紧对赵荣羡道,“王爷,我想去一趟梨花家里,还请王爷帮忙派些人。”
“我与你一道儿去。”赵荣羡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吩咐梁丰道,“梁丰,给那孩子拿些吃的,即刻启程。”
赵荣羡……这是吃错药了?通常这样的事我若是想要亲自出面,他定是要拦着的,可今日他却要与我一起去。
说实在的,倘若不是知道那梨花家里的人难缠,我也不能亲自前去,我得让梁丰去。
但是梁丰这人虽然功夫不错,却也是个一根筋的,遇上那等难缠之人,他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子。
我也是害怕梁丰一言不合就拔刀子,于是才决定亲自去的。
到底梨花这姑娘对我很是忠心耿耿,既是做了我的婢女,我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只是赵荣羡的反应让我着实纳闷儿。
我静默的看着他片刻,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你吃错药了?”
“胡说八道什么……”赵荣羡朝着正从府里拿了包子和水出来给梨花弟弟的梁丰一眼,低声道,“我是为了梁丰,梁丰喜欢梨花,你瞧不出来?”
“什么?”我一震,惊愕的看了看梁丰,又看向赵荣羡,“王爷……你……你说的是真的?我怎么没发现?”
“你那个脑子,能发现什么?”赵荣羡笑看了一眼,见我脸色有些难看,马上又改了口,“本王的意思是说,你平日里太忙,没兴致关注别人。”
“你没注意吗?这梨花啊,可帮着梁丰洗了好几回衣裳呢。还有梁丰,近来的衣裳那些个补丁都变得整整齐齐了,往日里他自己补的,可谓是一团乱麻。”
别说,赵荣羡这么一说,我还真发觉了。
好几回梁丰的衣裳都变得整整齐齐了,以往他身上那些补丁都是乱七八糟的,如今倒都变得细致了,一瞧就是女儿家的手笔。
我抬头瞧了赵荣羡一眼,不得不感叹道,“王爷果然是王爷,观察入微啊。”
我们正说着,梁丰已经领着那小孩儿走了过来,瞧他那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似乎是想让那孩子与我和赵荣羡同坐一辆马车,却似又碍于身份不太敢说。
“梁大人啊,让他坐我们这辆马车,你去前头领路吧。”说着,我又故意问了他一句,“那个梁大人,梨花家里在何处你知道吧?”
“知道,我听梨花说起过。”梁丰说着,已将小男孩儿抱上了马车。
微弱的烛光下,小男孩儿小心翼翼的缩在侧面的角落里,似乎生怕碰着谁似的,那般害怕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梨花了。
尤其是抬头看了一眼赵荣羡,对上赵荣羡冰冷的脸,他立刻又埋下了头。
梨花也是这样,见了赵荣羡就跟见了鬼似的。
未免他太过害怕,我轻咳了一声,温柔的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朱……朱二狗……”
“……”
这叫什么名字?梨花听着倒还像是个人名字,可她这弟弟,怎么起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字?
我原先以为,我弟弟叫白元宝已经够难听了,眼下看来,我爹着名字给起的,还算是不错了。
我顿了顿,又缓解气氛的问他,“二狗啊,你今年几岁了。”
“回……回王妃,我十二岁了……”说这话的时候,朱二狗微微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让人家晓得他的年纪。
十二岁?我瞧着,还以为他也就八九岁呢。想来是平日里病的太厉害,以至于个头要比一般的孩子矮小许多。
难怪他一副不情愿回话的样子,想必平日里因着个头矮,也没少被人给欺负。
早知道,我就不问他年纪了。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朱二狗,你书读的如何?”我正寻思再说些什么,赵荣羡忽然开了口,他一派严肃,一脸孔夫子的做派,说道,“你姐姐辛辛苦苦在王府里做事,也就是为着给你念书,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才。你可要认真读书,万不可辜负了你姐姐的一片希望。”
什么玩意儿?梨花什么时候说过来王府做事都是为了让她弟弟读书的?
更何况,梨花见着赵荣羡跟见了鬼似的,直接就躲在我身后了,哪里会跟赵荣羡说话。
我正是纳闷儿着,旁边的朱二狗又开了口,他顿了顿,满目酸楚,更有些怨气,“我没有念书,祖母说我身子不好,念书也没有什么用,姐姐拿回家的银子都给了堂哥读书……”
说到这里,朱二狗便气愤极了,“祖母总是偏心堂哥,上回为了给堂哥还赌债,还把姐姐卖到了青楼里……”
说到这些的时候,朱二狗半点恐惧也没有了,唯有满眼的愤怒。
再看看赵荣羡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冷冰冰的神色,我顿时恍然大悟,他是故意编了那么一出,让朱二狗跟着聊着,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朱二狗此刻的确是半点也不害怕,但却是生气极了。
别说是他,我也生气极了。我若是没有记错,梨花先前说,是因为她弟弟生病,她才被卖进青楼里的,敢情那银子都没用到朱二狗身上。
而且看样子,梨花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
为了确认,我又问了朱二狗一句,“二狗啊,你姐姐当日被卖到霁月楼,不是为了给你筹钱治病吗?”
“祖母说我这病是老病了,只卖了些便宜的草药,其余的银子都给了堂哥。”朱二狗说着,更是伤心了,“我自小体弱,祖母觉着指望不上我,便总是希望我早些死了算了,是姐姐一直护着我。他们总欺负姐姐……”
“若是……若是我身子好一些,我长得高大一些,就能保护姐姐了……”
“你姐不用你保护……”赵荣羡忽然又说了一句,似在有意调节气氛。
朱二狗微微一愣,用一种看姐夫的眼神看着赵荣羡。
赵荣羡一怔,马上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又黑了脸,似解释一般说道,“方才给你包子那位,以后就是你姐夫了。”
朱二狗显然松了一口气,很明显,他并不想让看起来凶巴巴的赵荣羡做他的姐夫。
昏暗中,忽然又安静了下来。
赵荣羡轻轻将我身上的裘袍理了理,温声又对我道,“睡一会儿吧,估摸着要明日早上才能到。”
说着,他又脱下自己身上的裘袍递给缩在旁边的朱二狗,冷着嗓音道,“拿去……”
赵荣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竟把自己的裘袍给了朱二狗,我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裘袍解开,盖了一些在他身上。
赵荣羡立刻又重新裹到我身上,温声道,“我不用,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说着,他伸手将我揽进怀里,让我靠在他的肩头。
我知道赵荣羡从来是固执的,所以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静默的缩在他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梁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王妃,到了……”
我微微睁眼,突如其来的光线极其刺眼,好一会儿我才适应过来。
眼前是一个小村庄,看起来也不算是太穷苦的村子,但也绝对不富裕。
朱二狗已经跳下了马车,指着前头的小路道,“从这里过去,便是我家了。”
说着,他立刻拉了拉梁丰,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前头,然后又对梁丰说了一句,“梁大哥,那个恶棍没有你结实,我那堂哥也没有你结实……”
他这是昨夜听了赵荣羡的话,觉得梁丰以后就是他姐夫了,所以因着有个身强体壮的姐夫撑腰,他一下子都有底气了。
“梁大哥,快些,再晚一会儿,姐姐就要上花轿了!”说着,朱二狗又拉了拉梁丰。
我和赵荣羡也匆匆的跟了上去,身后跟了一大堆带刀侍卫。
梁丰抱着佩刀,走上去就冰冷冷的问了一句,“朱梨花呢?”
彼时,朱家里里外外来了好多人,看样子都是来喝喜酒的村民,我和赵荣羡的突然出现可给吓坏了他们,生以为是梨花犯了什么事。
就连梨花的那位祖母也有些惊了,她惊愕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赵荣羡,陪着一张笑脸,“敢问几位大人找梨花做什么?梨花莫不是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吧?”
“祖母啊,我早说了梨花不是什么好东西……几位啊,我跟你们说,这梨花犯了什么错可跟我们朱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今日就要嫁人了,她……”
“闭嘴,叫你说话了吗?”眼看着面前的肥头大耳喋喋不休,我当时就没忍住怒斥了一句。
肥头大耳一愣,似乎想要发火儿,但是看见我身后的侍卫,顿时又闭了嘴。
梨花的祖母马上又笑盈盈的迎了上来,“几位大人,你们到底找梨花做什么啊?可先说了,今日梨花就嫁人了,她若是做了什么,可跟我们朱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一家子,可真够混账的!
想尽办法的搜刮了梨花,如今以为出事了,便将梨花推得远远的。
我冷笑了一声,嘲讽的看着她,“梨花没有犯什么错,我是来接梨花走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这是要强抢民女吗?”梨花的祖母一愣,顿时一脸大义凛然,“我告诉你,我们梨花虽然曾经入过青楼,可她现在已经是清白女子了,她……”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一时恶心透了,当即就打断了她,“梨花难道没有告诉你,是我将她从青楼里赎出来的吗?如今她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她便是我府里的人,我不过是让她回家过年,怎么……说也没有说一声,突然就将她嫁了人!你可有问过我?”
梨花的祖母脸色一白,刚想问话,朱二狗突然从梁丰身后冒了出来,底气十足,“这是四王妃……”
朱二狗的话一出口,梨花祖母的脸更白了,她旁边的肥头大耳更是又惊又愤。
周围的村民更是议论纷纷……
说起来,我和赵荣羡在北朝都还是有些名气的。赵荣羡战功赫赫,权倾朝野,简直都要威胁到皇帝的皇位了,百姓们对他是又敬又怕。
而我呢,因着时常被旁人坏了名声,就落下个跋扈狠毒的恶名。
身为赵荣羡最宠爱的祸水,即使我当真跋扈狠毒,他们也拿我无可奈何。
梨花的祖母脸顿时就僵住了,但是下一刻她又反应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看了看赵荣羡,又看向我,立马卖起了可怜,“四王爷,四王妃,是……是民妇有眼无珠。哎呀,梨花这死丫头,回来什么也不说,民妇这才张罗着给她安排了婚事。”
“是她不说,还是你报以侥幸心理?”我冷笑了一声,抬高了嗓音,“听说你先前为了给你的大孙子还赌债,把梨花给卖进了青楼,如今又为了给你的大孙子娶媳妇儿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把梨花嫁给一个老恶棍!”
“你是不是以为,四王府丢了一个奴才不会当回事?”
“我告诉你!梨花是本王妃的贴身婢女!本王妃拿她当做妹妹一般!你竟敢将本王妃的妹妹卖给一个老得都能做她爹的恶棍!”
“你是活腻了吗!”我怒目瞪着她,厉声道,“来啊!把梨花带出来!”
我话音刚落,侍卫们立刻拔刀。
梨花的祖母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她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却依旧不甘心,“不是的……王妃娘娘,是……是梨花自己……自己要嫁的……”
“胡说,梨花已经许给梁大人了!放着堂堂的带刀侍卫不嫁,她为何要嫁给一个都能做她爹的老恶棍!”我马上朝着梁丰使了一个眼神,“去!把你媳妇儿带出来!”
“王妃,民妇马上带梨花出来。”这时候,一个看起来稍微年轻一些的妇人忽然走了过来,她满目的喜色,她旁边还站着个男人,却白着脸没有说话。
这是梨花的爹娘?
我冲着那妇人点了点头,又示意侍卫们收起刀。
那妇人立刻就进屋去了,梨花的祖母则是姑娘地上瑟瑟发抖,她旁边的肥头大耳满目的不甘,却也不敢说什么。
反倒是周围的村民,已经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说他们就觉得奇怪,梨花怎么能愿意嫁给一个老恶棍,敢情都是她祖母作祟,然后又说了好些难听的话。接着又说梨花算是苦尽甘来了,找了个好夫君,长得仪表堂堂,还是个做官儿的……
梨花的祖母则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没有一会儿,梨花就从里头出来了,一见了我,她当下就哭了,“王妃,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梨花小巧的脸上挂满泪水,隐隐还有些巴掌印,这个该死的恶婆子,竟与她动手了!
我赶紧伸手将她扶起来,温声又问她,“你祖母说,是你自愿嫁给那老恶棍的,可有这回事?”
“回王妃,万万没有的!是祖母……是祖母和堂哥大伯父他们,逼着我嫁的!我不肯嫁,他们便将我绑了起来!”梨花此刻已经是满目的怨恨。
她的祖母一时更加惊慌了,马上就对着我一阵求饶,“王妃娘娘,是……是民妇一时鬼迷心窍,还请王妃娘娘恕罪啊……”
说着,她又一个劲儿的朝着旁边梨花的爹使眼色,然后梨花的爹又朝着梨花使眼色。
然而他这眼色还没能落到梨花的眼里,梨花的娘却走了过来,大声对我哭道,“王妃娘娘,你是不知道啊,他们……他们为了那一百两银子是要我们梨花的命啊!梨花不愿意嫁,他们便是动手打梨花,梨花身上到现在还有伤痕呢!”
说着,梨花的娘便将梨花的袖子挽了起来。
果然,她的手臂上,是密密麻麻被掐过的痕迹,甚至……甚至还有针眼。
“这……这也太歹毒了吧!”彼时,旁边的村民都瞧不下去了,人群里,不知谁忽然冒了一句,“王妃娘娘,千万不能轻饶了这等恶人!”
饶了她?想的美!
敢动我手里的人,竟还是用了这等恶毒手段!
我冷漠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老太太,冷声问梨花,“梨花,都有什么人对你动手?”
“有大伯,祖母,大伯母,还有堂哥……”梨花抹了抹泪,目光一转,忽然看向她爹,“我爹也抽了我一巴掌……”
呵呵,这可是亲爹啊,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做爹的!这恶毒程度,简直比我那外祖母还可怕。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我想了想,吩咐梁丰道,“梁大人,将他们带下去,好好儿问问梨花,他们都是怎么动手打她的。但凡是打过她的人,都用同样的方式给本王妃打回去!十倍的打回去!”
这下梨花的祖母是彻底吓坏了,梨花的爹也叫喊着求饶。
许是被伤透了心,对此,梨花并未理会。
梨花的娘更是没有理会,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带下去。
没有一会儿,只听到屋内是一阵鬼哭狼嚎,尤其是梨花的祖母,叫得简直就像是杀猪一般。
旁边的村民竟然个个拍手叫好,竟还当众夸起了我,说什么我原来并不像是传闻中那般歹毒,说我对个奴婢都如此袒护,对旁人自然是好的。
别说,这一趟还真是没有白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马上就从刻薄奴婢,虐待下人的跋扈王妃变成了心疼奴婢,善良大义的大好人了。
都是打人,偏偏打了梨花这一家子我就成好人了,可见梨花的祖母和堂哥是多么不受待见。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梨花的祖母和堂兄都被抬了出来,一家人除了她爹红肿着脸,其他的全都昏死了过去。
我从容的扫了他们一眼,又吩咐梁丰道,“给他们找个大夫看看,银子本王妃出了。”
“王妃……民妇有件事想求您……”梨花的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看了看梨花的爹,欲言又止。
她这是想做什么?嫌她的丈夫罚的不够?
我笑了笑,一脸和善,“有什么尽管说……”
“王妃,民妇……民妇想和梨花他爹分开过……”梨花的娘红了眼,“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王妃你们一旦离开了,他们……他们必然又要欺凌我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