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织云(十七)

舞女织云(十七)

宋可遇朝着那个方向望了很久,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回国后从来没有想到会进入千世集团工作,更没有想到会遇到冉不秋这样离奇的存在,还有织云这样死去90年的幽魂。害怕吗?也是怕的,在最初的时光里,他望向冉不秋和织云的目光里,多少都裹杂了畏缩与忐忑。

可渐渐他又不那么怕了,哪怕是在亲眼见到莫良的焦尸与场院熊熊燃烧的戾火。他突然发觉,所谓阴阳两界,也并非如此前所想的那般泾渭分明。良善的人化为鬼魂,也依然良善,反而抵不过心怀恶念的活人,来得叫人害怕。

尽管仅仅是不足10日的相处,可一朝离别,阴阳相隔,自己不到嗝屁的那一天,大概是再也见不到织云了。

“你不会舍不得织云吗?”宋可遇瞄一眼正在假模假式挽着衬衫袖口的冉不秋,啧啧道。

冉不秋十分清贵的模样侧过头,“若你上千年来,天天都要做这种迎来送往的活儿,你还会舍不得吗?”

宋可遇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迎来送往?哈哈哈,冉总你......哈哈哈!”他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冉不秋那倚靠在门板上,媚眼如丝,摇着小花手绢的样子。

冉不秋沉下脸色,眼里的光危险又疑惑,“宋秘书!你在笑什么?”

宋可遇赶快又不厚道的抓紧时间笑了几声,才伸出手,捂在脑顶的纱布上哼唧,“哎呀我去,太疼了!冉总你最清楚,我这脑袋不是又被门夹又被驴踢,还不太清醒嘛。”

冉不秋面色舒畅下来,宋可遇忙打蛇随杆上,凑近些问道:“那个,冉总,刚才织云求你回去说说情的事,你一定会做的是不是?”

冉不秋不太明显的白了他一眼,才缓声道:“织云虽然是出于自保,却也是直接害死了一条人命,前几世不用想了。不过我总归会找一世,托托情,成全他们母子的心愿。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这也属于售后服务的一部分。”

病房门被打开,白老先生的遗体已经从病房里推出来,家人们陆陆续续尾随在后面,病房门口的走廊里一时又喧杂起来,宋可遇和冉不秋都侧身向一旁让了让。

待人流稍稍散去,冉不秋不经意的转头向里面一望,瞬间眉头倒竖,几步挤进病房里面,一把抓住走在最后的白老板的胳膊,厉声问道:“床头的那面铜镜呢?”

宋可遇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的,可他和冉不秋就一直守在病房门口,半步也没有离开,并没有见到有谁拿着铜镜走出来啊。

白老板愣了一下,似乎被与此前判若两人的冉不秋吓了一跳,木纳的往外一指,“刚才那个人说是你的朋友啊,他把镜子拿走了。”

宋可遇转头去看,只见夹杂在家属人流中一个一身黑衣、头戴棒球帽的身影倏然一闪,转进走廊旁的安全通道里,快速消失了。

“冉总!人朝这边跑了!”宋可遇大叫一声,甩掉脚上的拖鞋就追过去。身后的冉不秋铁青着一张脸,看一眼追下楼梯的宋可遇,快步跑向直升电梯,狂按几下按钮,待电梯开门,迅速的走进去。

宋可遇头上的伤已经基本没事了,身体素质本来就极好,几乎是一步三四级台阶的飞跳下去,可是前面的“棒球帽”却总能保持着和他相似的速度,不多时就跑出了楼梯间,冲进了医院一楼大厅。

一楼大厅里人流密集,严重影响了奔跑的速度,宋可遇心里顾忌着闪避那些病患和家属,可跑在前面的“棒球帽”全无顾忌,一路冲翻了好几个人,一个护士被他直接推到,散落了一地的病历本。大厅里一时人仰马翻、响起一片惊呼和咒骂声。

冉不秋从电梯里冲出来,一把拽住宋可遇的后衣领子,半提半拽的几下闪到了门口,嘴里骂了一声“废物”,眼睛不停的四处扫看,待几辆慢悠悠的出租车和救护车开过,才在街对面看到了“半球帽”奔跑的身影,当即拔腿追了上去。

宋可遇紧跟在冉不秋身后狂奔,也顾不得红灯绿灯了,奔跑过马路时逼的好几辆车紧急刹车,摇下车窗来对他们破口大骂。

两人一路追着那人拐进一处民居胡同,里面小巷密布如织,逼逼仄仄,实在再难分辨“棒球帽”的去向。冉不秋住了脚,生气的将路旁一个晒萝卜条的簸箕一脚踢翻。

宋可遇早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此刻停下身,双手掐在腰上大声喘息,好半天才倒过气儿来,又憋气的弯下腰去收拾被冉不秋踢翻的簸箕,嘴里埋怨道:“冉总,你不是会飞嘛,那天我可都看见了!这种关键的时候你还矜持什么,你倒是飞着追啊!”

冉不秋本已经冷静了一些,闻听一巴掌打在了宋可遇的后脑上,“对付鬼魂我可以用神识,刚才那个明显是个活人,我只能按照阳间的秩序行事,这是规矩!你是猪脑子嘛!”

“我不是猪脑子,只是最平凡的人脑子,自然跟不上你这么卓越的神脑子!”宋可遇也带着气,“那如今怎么办?织云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还有人会觊觎这面镜子?”

冉不秋眼神幽深起来,薄唇紧紧的抿着,“织云只是这镜子初始的诱因,如今它吸收戾气自成了一件法器,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吸纳更多的恶魂,只怕是要出事。”

“那人现在跟丢了怎么办?我们回去医院调监控吧!报警有用没有?”宋可遇问。

冉不秋摇头,“算了,以他趁乱出现的时机,必然是千算万算好了的,怎么还会留下明显的线索。不过只要他心怀不轨,总会露出马脚,我再寻着迹象去找吧。但愿他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步了莫家父子的后尘。”

宋可遇点点头,朝着冉不秋恭谨的一鞠躬,转头就走。

“宋秘书!你干嘛去?”冉不秋迈开长腿,在后面紧跟上来。

宋可遇也不理,边走边答:“公司给我开的工资再高,也得允许我有下班休息的时间吧,再说了,”他指指包着纱布的脑袋,“我现在好歹也算休病假中。这儿离着我家近,我就先回家了。”

“那正好,”冉不秋不紧不慢的跟着故意加快步伐的宋可遇,“我和你一起回去。”

“什么?跟我回家?”宋可遇一个急刹车,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冉不秋一眼。

冉不秋点点头,“织云的事了了,我该查一查,到底是谁给你吃了彼岸花。”

宋可遇懒得理他,几乎以竞走的速度向前疾行,却始终摆脱不掉冉不秋的如影随形,脚下一顿,随手一指,“就这这里,我就是在这里吃了彼岸什么花。”

冉不秋果然认真去瞧,不过是一家摆在凌乱拆迁区路口的脏乱烧烤摊,他一时颇为疑惑道:“你确定?我没看出来这里有什么灵异之处啊?”

宋可遇和老板打个招呼,在一个靠路边的座位坐下来,“老板,十个鸡脆骨,十个小腰子,再来两个馒头片。”随后敷衍的转头问道:“冉总,你来点儿什么?”

冉不秋一撇嘴,已经知道他在扯谈,面上十分嫌弃,犹豫半天才将就坐下来,难得像规劝风尘女子从良一般诚恳道:“宋秘书,难怪你智商一般,身体也不怎么好。这样的小摊儿,用的都是老鼠肉,吃多了会坏脑子。”

宋可遇无语,擦一把头上的黑线,“这年头鸡鸭鱼肉都便宜了,冷冻的更便宜,老板没事闲的还要天天晚上点灯熬油去抓耗子吗?这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你还真信。”

冉不秋脸上竟显出一丝懵懂意外来,“这是......刘秘书告诉我的,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这些小摊小贩们烹煮出来的东西,大多是用了街边的死猫死狗,还有人专门捉了老鼠来卖。”

宋可遇心中一跳,面目呆滞的问:“刘秘书........她跟着你多久了......”

冉不秋微微蹙眉,颇为思索了一番,“大概,有126年了吧。”他笑一笑,难得用赞许的语气说道,“她来之后,才一点点创立起千世集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她来了之后,我的生活水平,比之前那些年要舒适很多。”

宋可遇:“......”

靠,他再也不能直视刘秘书了,原来刘秘书才是公司运营上隐藏的的boss!他就说嘛,以冉不秋这副变态性子,再加上三不五时为返回阳间的鬼魂送温暖,能经营起那么大一间集团公司才真是白日见鬼!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耳提面命自己,千万要抱紧刘秘书的大腿,升职加薪什么的,靠着冉不秋,怕是没指望了。

“那吴秘书也?”宋可遇小心翼翼的问。

“她?他和你一样是个凡人,不过十分听话也不惹麻烦,待了有一年多了吧——她什么都不知道。”冉不秋道。

宋可遇深深的叹出一口气,“冉总啊,求求你别再跟着我了,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很。你就没有自己的生活吗?你没有朋友吗?没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吗?你看趁着这下一个魂魄没来之前,你抓紧时间去度个假怎么样?别再跟着我了,也让我喘口气吧。”

冉不秋脸色青白的倏然起身,眉毛一挑,“对老板出言不逊,扣你半个月工资。”说完扬扬下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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爻渡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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