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其人
R国衡田国际机场外的停车场,一辆旅游大巴前,几十名游客大妈团团围住导游小李,不依不饶。
卷毛大妈为民请愿,朝小李瞪着眼:“李导啊,小宋说好了要来送我们的,你再给我们联系联系。他这十天陪我们,哄我们开心,给我们忙里忙外的操心,说句不好听的,可比你这个导游称心多了。这要回了国,估计以后就见不到了,我们就想和他告个别。”
李导挠挠头,为难的说:“我刚给他打了,他没接。”
白衣大妈扒开人群上前道:“是不是这个线路的团都有他?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李导讪笑两声:“他不是我们旅行社的,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这个私生活情况,我还真不清楚。”
白衣大妈略感遗憾,“我还想把我表妹的女儿介绍给他呢,这小伙子我是真看好了,人长得帅,人品还好,又有爱心。”
“人品没话说!”卷毛大妈接过话茬,“第三天在海边的时候我不是发现护照忘在机场的酒店里了嘛,他怕我着急,连夜从海边开车回去,帮我取回护照。当时把我感动的哟。我看见有天他还帮你洗脚呢,是吧老黄。”
黄姓大妈赶紧点头,“对的对的,那天我下车时崴了脚,他看见了,晚饭后就来我房间,带了药浴给我泡脚,讲良心话,我亲儿子都没他对我这么细心。”
大妈们越说越激动,继续“围攻”李导,混乱下李导被又推又搡,刚还一丝不苟的发型也被揉成了一团“鸡窝”。李导牟足了劲儿想突出重围,可刚探半个身子出去,又会被毫不留情的捉回来。
突然一个爽朗的声音在不远处笑了起来,接着从一辆半旧的面包车车窗里探出一个清爽帅气的年轻男人,挥着手喊道:“美女们!我来了!”
大妈们顿觉如沐春风,气愤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朵朵花来,待面包车停稳,忙一拥而上围住了那个年轻人,亲切的拉着手,“小宋!”“小宋!”叠着声的寒暄。
小宋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配牛仔裤,一双眉眼弯弯,唇角天然向上勾着,不笑时也显着那么和煦,他把在场的每个人都问候了一遍——他居然记得住每个人的名字。
黄姓大妈眼角都噙了泪,拉着小宋的手掌,嘴里都是念念不舍。
小宋忙把她半揽进怀里,手掌在后背轻轻的安抚,“没想到大家这么舍不得我,别哭了,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说着仰起头朝大家说:“那我送大家回国好不好?”
众位大妈再三确认了小宋不是在开玩笑,都欢呼起来。小宋拍拍面包车的门,和车里的司机一起,从后备箱里抬出了十几个女士背包。
小宋指着地上的背包对大家解释:“这是我私人的一点东西,就想省点关税,只好请你们帮忙——看看谁行李不多的,帮我带回国去,东西不重,也不是违禁品,这个我保证啊。到了国内机场呢,东西给我,包就送给你们了,算我的心意,好不好?”
卷毛大妈捂着嘴惊呼:“这不是那天在商场,我看中的那个包嘛,不便宜的哦。”看着小宋朝她挤挤眼睛,啥也顾不得了,先挑了一个喜欢的颜色背在身上,“这算啥事嘛,我帮你带回去。”
看有人先开了头,其余大妈也不犹豫了,争先恐后的去挑包,眨眼间就被拿光了。
飞机落地,顺利的过了海关检查,小李才松了一口气,用肩膀碰碰并肩往外走的小宋,小宋会意,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米色信封递过来。
小李两指略微撑开信封口,十分满意里面钞票的厚度,悄然塞进了衣服口袋。
“宋可遇,你这回折腾的阵势可够大的,这回的货不便宜吧?”李导低声问,半是试探半是玩笑。
宋可遇脚下不停,嘴上也低声回道:“这回下血本了,哎,主要我签证到期了,短期内不能做了——我也不想做了。”
“那你想做什么?”李导好奇的问。
“做......没想好,我也26了,希望稳定一点嘛,当然,最好还是收入够多。”宋可遇朝行李转盘区等候的大妈们挥挥手。
李导“啊”了一声,“你都做了两三年......这个了,赚的不少了吧,还缺钱?”
宋可遇没再解释,扭身在他肩膀上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他常年在户外奔波,身条匀称,皮肤给晒成了蜜色,此刻眼神晶亮剔透,两边唇角下各抿出颗米粒大小的靥窝来,“李哥,这几年谢谢了,山水有相逢,保重啊。”
李导竟然老脸一红,眼看着宋可遇都已经小跑着去大妈群里收货了,才缓缓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皮,骂一声“操”,心想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连自己这个钢铁直男都招架不住,难怪这小子哄骗起大妈来顺风顺水。
宋可遇可管不了别人心里怎么想,他回到滨城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这里是他的故乡,他不敢说什么生他养他,因为他是个孤儿,从小在滨城福利院长大,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出生地。这样算起来,自他外出读大学起,也有六七年没有回来过了,可这有什么关系,这城市的一草一木,大部分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他很快在一片拆迁区旁临时支起的烧烤摊前,找到了他的小伙伴——穿着黑色跨栏背心,剃着平头的,正拿牙齿开啤酒瓶盖的曹小胖。
“嘿,你来了。”曹小胖很愉快的打了个招呼,从桌子下又拉出一个蓝色塑料凳,“坐!”
宋可遇坐下来,曹小胖给他倒了一杯啤酒。他单手把斜背在身后的一个旅行包拿下来,递给了曹小胖。
曹小胖也不接,顺手一接,又随手扔在了桌下。
宋可遇“诶”了一声,曹小胖忙端起酒杯递给他,“别看了,看多了更招人眼。”桌下的另一只手却递给他一张银行卡。
宋可遇在桌下把卡塞进口袋,大口的灌了半杯啤酒,笑盈盈的打趣道:“你也不验验货,不怕我给你带回一堆破烂儿?”
“就你?”曹小胖闻言颇为不屑,“你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当初人家有钱人好心资助你出国读研究生,你倒好,出了国就把学费退了,匿名捐回了孤儿院,资助好几个孩子读大学。我要不查清你的底,当初怎么会选你合伙做这生意。”
“曹哥可以啊,曹哥棒棒哒!”宋可遇伸手摆出两个赞,“既然曹哥这么牛逼,不如给小弟把睡觉的地方也解决了吧。”
曹小胖假模假式的一拍桌子,“嘿我这暴脾气,你小子还顺杆爬啊,连住旅馆的钱也不舍得出?”
宋可遇也不说话,两只胳膊往桌子上一支,不怀好意的朝曹小胖边笑边眨眼睛,曹小胖打个冷战,站起身来,“你小子别给我来这套,我是看这几年你没少给我处理,真心拿你当兄弟,跟我来吧。”
他拽出桌下的旅行包,直接往脖颈子上一套,两手背在身后,领着宋可遇七拐八绕的,进了拆迁区里面的一个废旧仓库。
曹小胖在墙壁上摸到了灯绳,一拽,仓库便明亮起来。宋可遇在后面跟进来,看着乱中有序的仓库,被惊起的浮尘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曹哥,这是您老的销赃窝点吧。”
“扯淡!”
曹小胖眼中充满爱意的在仓库各处扫视一圈,领着宋可遇沿着墙边颤颤巍巍的木楼梯上了私自改建的二楼夹层,在凌乱的地上抱起一团烂酸菜一样的苫布,指着下面露出来的一张单人床垫说:“我在这避过一段时间风头,所以你一说住的地方,我就想起这儿了。别嫌条件差,我买仓库时请人看过,风水好,旺财!你就踏实住,楼下厕所里上下水都有,那边还有个微波炉,生活不成问题。”
宋可遇生活中一路摔打惯了,再糙的环境也不以为意,和曹小胖一起坐在了床垫上,指着床边那口满溢出各种“破烂”的木头箱子挪揶:“我也觉得旺财,守着这么多宝贝,哪天手头紧,就顺两件出去卖,也能糊口。”
曹小胖一下来了兴趣,“我这都是真宝贝,可惜他们都不识货——这些都是卖不出去剩下来的,有一些还是你带回来的呢。”说着随手从最上面拿出一把青铜匕首,托到宋可遇眼前,“瞧瞧,多漂亮,看看这锈,我跟你讲,这是汉武帝他老人家吃手把肉时的专用刀,就没一个识货的!”
宋可遇眯眼瞧了瞧,爆笑出来:“哥哥,我的亲哥哥,你这是打哪儿搜罗来的东西,你看看这锈,我一个才淘换了两三年的人,都看出来这是故意做旧的东西。”
曹小胖“切”了一声,把匕首往箱子里一扔,又信手拿了支烛台出来,“那你瞧这个,这个好看吧,卖家说这是杨贵妃当年马嵬坡自尽时,高僧一旁给她送魂的烛台。”
这倒还挺漂亮,宋可遇不知不觉就伸手接了过来细看,乌黑带紫的细长台身已经润泽发亮,顶部托台四周塑着纤长细窄的花瓣,花瓣密密匝匝卷曲着把中心一根扎蜡烛的尖针团护在中间。
宋可遇在手里掂了掂,点头道:“这倒是老物件了,可这样子在‘图鉴’里没见过,不知是哪个朝代的。不过这是什么花?像菊花,细看又不大像。”
“就是说不明白出处,所以不值钱——诶,你再看这个。”曹小胖兴致颇高,又从箱子里拽出一卷子什么布料。
宋可遇往墙边一靠,“行了,不看了,你别告诉我这是秦始皇用过的鞋垫。”
曹小胖被挤兑的讪讪,不过也不计较,从宋可遇手里抓回烛台,连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回木箱里,“不看拉倒,一般人还没这眼福呢。那你也早点休息吧,就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宋可遇起身送他到楼下,临出门前曹小胖一拍脑门儿,“看我这记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这是一个客人订的,明天我有点事,你帮我送一下吧。喏,这是订货时留下的地址——竹林路......反正竹林路就一栋大厦,咱滨城最高的建筑,去年刚建好,你到那自然就看见了。你去找王磊、王秘书,就是他订的,钱已经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