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碗孟婆汤—简月(一)
(零)
阴司向来是阴冷的,那阵阵寒意掩在永不会变的黑夜之下,一日又一日,孟葭等着等着,已逾千百余年,在等着那个始终未来的故人,闲暇时唯有听着过桥饮汤之人的爱恨情仇。
她是孟婆,她是那个人的未亡人。
谁都不知道,这阴司不仅通阴阳,还通六界,通古今。
而她孟葭,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说法,就是这阴司的一个公务员。自世事不断发展,这人间逐渐进入新纪元后,打破了她千百年对天界的一个认识,曾有路过的亡灵给她说过所谓的西方星座的概念,至于是哪个亡灵说的,她不记得了,这忘川来来回回那么多年,能让她记忆深刻的也就那几个了。
她惊奇之余有些好笑,原来人界分了东西方之后,还把天界各位星君的名号给改了,人类,真是奇妙啊!
嗯?今天来的是个小姑娘啊,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小姑娘啊。孟葭勾起唇角,看着那人慢慢走近,不慌不忙的,没有寻常亡灵的恐惧和抗拒,只是慢慢地跨过黄泉路渡过孟婆桥,一身素白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小姑娘双鬓染霜,已是满头白发,她就这样不疾不徐地朝八角亭走来。
“原来,人死后是不会变成星星的啊,那个骗子。”她不为孟葭与她不同时代的打扮而惊诧,对孟葭轻轻的笑了笑:”这是地府阴司,请问您,怎么称呼?“
孟葭看着她,这个亡灵算是寿终正寝的,在人间也许是个老人家了,但在这阴司,在孟葭眼里,她还是个小姑娘,风华正茂的小姑娘,于是她勾起唇角:”我便是那人间所说的孟婆。“
”饮了这孟婆汤,便是忘尽前尘往事了。“孟葭觉得这个说法新鲜,一边提壶到了碗汤推向她,一边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你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
她愣了愣,笑了笑:”这是一个故人曾同我说的,我真的信了一辈子。直到我真的死后,来到了这里,我才知道,他一直是在骗我。“
”哦?“孟葭在这阴司呆了太久,如今倒是喜欢听故事了:”那故人,他是?“
”他啊,他叫星冕—“
(壹)
回忆起他啊,就会笑着想起曾经的一件事。
每到十一月,简月总会独自一人走上天台。
十一月,在中国古代叫做葭月,很好听的名字,但这却不是让简月上天台看星星的原因,她上天台,是因为一场流星雨。
天台有些凉。简月拢了拢衣裳,静静的看着满天繁星。
她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他,而不知不觉间来到天台,也不过是他曾说过:“金牛座流星雨往往出现在10月底至11月初,而那时恰逢万圣节,于是称它为‘万圣节的烟火’。”
那时候啊,他的眸子里满是宠溺,慵懒的和简月看星星,他说:“每个人死去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照耀着他的亲人,为他的亲人祈福,所以简月,你爸爸是在天上守护你呢!只是有些星星厌倦了星空,他们放弃了千百年的寿命,换做了一年人类的机会,但一年过去了他们便会消失。”
简月看着星空,有些不解:“天空怎么美,怎么会厌倦呢?”那时的她没有意识到,他正在告别。
这星星美虽美亦,但每两颗星星的中间隔着光年般的距离,又怎么会不孤独呢?他叹了口气。
她与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那时她以为,他是她的新同桌。
那个时候啊,简月不过刚刚上高中,她期待着新同学,也期待着新的生活,甚至想好了怎么打招呼,但是,命运她看见了坐在她身边位置的他。少年略有些棕色的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那样柔顺,清隽的脸庞逆着光,修长的手指百般无聊的翻着书。
此景,恍为天人。
简月突然就顿住了,在男孩面前,她有些自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最终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说:“同学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我叫简月。”少年抬起了头,看着简月局促的样子,温和一笑:“我叫coronaaustrilir,你也可以叫我星冕。”那个时候的简月只有一个想法,星冕的英文名好洋气啊。
三个月以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星冕会对简月那么好,而更奇怪的是,星冕似乎从未回过家。
直到那天,简月在天文馆看见了星冕。他深深地凝望着星空,满是眷恋。简月轻轻的走过去:“星冕,你在看什么?”星冕顿了顿:“看星座。”
简月笑笑,在星冕身边坐下:“我喜欢南十字架座,你呢?”
“南十字?也对。那个星座的一百多颗恒星散发着红白蓝的光,很是漂亮。至于我喜欢的,南冕座。”星冕又抬起头看向了星空,目光温柔的像是在看自己的爱人一般。
“南冕座?不太常听说过啊。”
星冕轻轻的牵起了简月的手,指尖微凉,另一只手遥遥指着天际:“你看,从人马座以南,望远镜座北面的银河上,纬度变化位于+40°与-90°之间的的星座就是南冕座,只是组成南冕座的几颗星都很暗,到八月份会好一些。”
简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茫然的点头,听着星冕继续说:“南冕有五颗主星。”这时候简月回了神:“五颗?可是天上只有四颗啊。”
星冕轻轻的笑了:“有一颗主星太过调皮,离开了家,来到了人间。”
简月只当是星冕在开玩笑,不过星冕竟然会对星座那样了解。
星空下,简月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星冕,为什么你会对我那么好?接我上学放学,替我打饭替我补习,说起来我们也不过只是同学啊。”简月柔软的发上映了星星点点,小脸上写满了迷茫,她并不是多漂亮的女生,也没什么突出之处,可星冕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星冕看着简月,轻声地笑:“是因为一个人的托付。”
简月不信,托付?谁会托付他去照顾她?爸爸几年前就去世了,妈妈基本不会管她,还会有谁去关心她?星冕这个谎,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简月冷笑:“星冕,我真的搞不明白,你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星冕没有在意,只是笑:“季羡林不是说过吗?假话不全说,真话不说全。不管是真是假,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