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到周家兄妹,昭禾神情缓和了几分,轻声道,「今早我来到了云梦里,没过多久焉明玉跟柳贺年便来了,我对这对夫妻厌恶至极,根本不愿看见他们,便吩咐丫鬟将人赶出去,哪想到焉明玉如此娇弱,这不就摔在地上,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柳贺年听到这话,微微皱眉,「郡主,你我虽已和离,却并非仇人,明玉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柳家的主母,腹中还怀着娉娉的弟妹,又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娉娉是我唯一的女儿,并无弟妹,柳大人莫不是得了癔症,否则怎么会说胡话?」昭禾嗤笑一声。
柳贺年的父亲名为柳岑,身为正一品的中军都督,手中权柄委实不小,都司卫所的官员任命都要通过柳家,如此一来,柳岑便相当于握住了大周武官的命脉,远比郡主重要的多。
所以闹出了返魂梅的事情,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柳贺年根本动不得。
男人缓步逼近,眉眼处透着淡淡的郁色,想到这人曾经对自己下过杀手,昭禾胸臆中升起了无尽的慌乱,踉跄着往后退,哪曾想一个不稳,她险些被门槛绊倒,亏得周良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周良玉是陛下钦点的探花,柳贺年对他也有些印象,没想到此人竟会与昭禾相识。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讽刺一笑,「郡主才和离多久,便与探花郎走得这般近,还真是让柳某刮目相看。」
「探花郎人品贵重,相貌俊朗,气度不凡,本郡主就是看上他了,又与你有何干系?」昭禾站稳身子,一把握着男人的手,也不去看众人惊愕的神情,冷声吩咐道,「将柳贺年与焉氏赶回柳家。」
绸缎庄除了丫鬟外,还有不少会武的侍卫,听到主子的话,丝毫不敢耽搁,直接冲上前将人团团围住。
没想到昭禾半点不客气,柳贺年双目血红,但还没等他开口,便被侍卫拖拽着离开此处,根本挣扎不开。
瞥见郡主与哥哥交握的手,周清欲言又止,等进了雅间儿后,只见郡主眼底尽是歉意,哑声道,「方才冒犯了,还请周公子莫要介怀。」
周良玉面皮薄,这会儿耳根红了个透彻,摇了摇头,「无妨。」
将哥哥的神情收入眼底,周清只觉得十分古怪,偏偏此刻在外面,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将满心的疑惑咽回肚子里,等到回家再刨根究底。
雁回端着茶盏进了雅间儿,眼见郡主面色如常,并没有因方才的事情动怒,她不由松了口气。
昭禾捻着腕间的红珊瑚串珠,轻笑着道,「前几日我得了几匹好料子,是从波岐国运来的香筌布,料子尤为特殊,有凝神健体之效,怀孕的妇人穿上香筌布所制的衣裳,能保母子安康,原本就打算往香铺送一匹,没想到你今日竟然过来了,便自己带回去,也省得我跑一趟。」
说着,她冲着雁回努努下巴,后者走出门子,直奔库房的方向,很快便抱着一匹布料回来,放在桌上。
周清虽年岁不大,但由于周家世代都做香料生意,她的经验无比丰富,又遍阅古籍,哪有不知香筌布的道理?
此物本名神精香,一根有数百条,表皮比蚕丝还要柔韧,可以用来织布,制成的香筌布不止带着浅淡香气,还对孕妇有益。在波岐国,若妻子怀有身孕,夫君便会费尽心力地找到神精香,亲自将表皮剥去,交给手艺最精湛的妇人,织成布料用来裁衣。
况且香筌布的成品如同冰纨,既莹白光洁又丝滑柔软,听说波岐国的皇族穿的都是这种衣裳,只可惜神精香产量稀少,香筌布也根本送不到大周。
杏眼中异彩连连,周清站起身,指腹轻轻抚过洁白的布料,刚欲赞叹,便摸到了一点湿意,她忍不住问,「库房中竟有积水,怎么把布匹给沾湿了?」
昭禾走到女人身边,秀丽面庞上满是不解,「不可能,云梦里品质上乘的布料都放在小库中,那处修缮时请了不少能工巧匠,用的是最好的材料,根本不会漏水。」
掌心上的湿意并不明显,但周清却觉得有些不对,她弯下腰,深深嗅闻着香筌布的气味,却发现此物的香气与古籍中记载的不同,虽然馥郁醇厚,却略透着一股腥气,令人心思烦乱,这样一来,怎能起到安神健体的功效?
突然,她又想起一事。
波岐国的香筌布虽好,却不能与茵墀香的汤汁混合在一处,否则原本的香气就变成毒香,扰乱心神,令人生燥,但从表面上看,什么都发现不了。
「若我没猜错的话,上面的水珠是茵墀香的汤汁,此物颜色极淡,干透后根本寻不着痕迹,与神精香相接触,至多便会让人心神不安,夜里辗转难眠,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听到这话,昭禾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愕然地望着桌上的布料,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匹香筌布竟会被人动了手脚,若不是周清及时发现,她今日便会将此物送到瑞王妃手中。
夜不能寐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精力不济养一养也便罢了,但如今瑞王妃怀孕五月,还是头胎,她身体本就娇弱,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肯定会闹的天翻地覆。
指甲狠狠戳进掌心,昭禾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水渍未干的布料。
香筌布运来以后,一直被放在小库中,门外有两名侍卫把守,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动手脚。但刚才由于柳贺年与焉明玉闹事,侍卫全都去到店铺门口,有心人想要进到库房,稍微谋划一番便能得逞。
强挤出一抹笑容,昭禾忍不住叹息,「香筌布原本是好东西,眼下沾了茵墀香的汤汁,怕是不能用了,还真是糟践了。」
「茵墀香的味道久久不散,即使反复清洗也没有丝毫用处,只能焚毁。」周清也觉得可惜,这香筌布本就难得,到底是谁暴殄天物,竟使出这种手段。
「说起来,动手的人应该也精通调香,否则即使知道香筌布,若寻不着茵墀香的话,也没有任何用处。」
皇家的事情平头百姓自然是不能掺和进去的,但她与昭禾交好,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被别人算计,虽无法查探此事,但提点一番还是可以的。
前有韩魏公浓梅香,后有茵墀香,昭禾脑海中浮现出柳贺年的那张脸,心中怒意翻涌。她不明白自己跟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一再陷害,一再出手,瑞王可是皇后所出的嫡子,皇长孙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若真顺着香筌布查到了她身上,即便身为郡主,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见郡主心情不虞,周清也不好多留,她挑了两匹薄绸,付了银钱后,这才跟周良玉一起回到了香铺。
一路上,兄妹之间的气氛十分古怪,两人一声不吭,无比沉默。
走进家门,将布匹交给刘婆婆,周清拉着哥哥直接进了书房,直截了当的问,「你跟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良玉脸皮薄,这会儿尴尬至极,气弱辩解道,「先前郡主来买香料,我提点了几句,前些日子你被宣进宫,我又去了一趟郡主府,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面……」
「那哥哥为何脸红?」
「最近天热的厉害,书房门窗紧闭,密不透风,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