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景昭年好似被抽干了全身气力一般,软软瘫倒在木椅上,粗喘如牛,冷汗如浆,用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谢崇,偏生到了这种境地,再也没有转圜之机,他只能似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摆布。

谢崇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找到了需要的物件后,便带着锦衣卫快步离开。为了防止罪人脱逃,此处有无数侍卫把守,那些丫鬟奴仆吓得泪水涟涟,跪在地上不住哀求,希望能从王府脱身,但侍卫完全不为所动,将朱漆大门紧紧阖上,再不言语。

墙倒众人推,有的官员为了保全自身,在景昭年被圈禁后,便主动将自己手中的证据交出来,罗豫便是其中之一。

当时他靠着齐王的推举,从芝麻小官一跃成为刑部侍郎,哪曾想人走茶凉,还没等到锦衣卫查到他头上,齐王插手刑部、大理寺的证据就被他亲手送到御前。

明仁帝看到这些书信,气的几欲发狂,觉得自己只将齐王圈禁,手段实在太过温和,毕竟他的好儿子杀人夺命时,可没有留半分情面。

这么一想,他直接下旨,将景昭年与齐家三族流两千里,到西北做苦役。

堂堂龙子凤孙,竟要跟最低贱罪民一样,这辈子一直受人侮辱,永世见不得光。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心死,逆来顺受地接受刑罚,但景昭年野心极大,就算流落西北,他也有可能东山再起,到时候京城的这帮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景昭年都落得流放的下场,身为侍妾的刘凝雪自然不能幸免,思及自己要去苦寒之地吃苦,她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悔意,若非她一时糊涂,委身于景昭年,现下早就成了无比风光的郡王妃,哪会套着铁镣,日日受折磨?

押着准备流放的罪人走出王府,刘凝雪眼圈微红,不住掉泪,扯着嗓子叫喊着,「我要见成郡王,让我见他一眼!快去啊!」

官兵的消息自不算灵通,也不清楚成郡王与刘氏还有过这一段,此刻不由啐了一口,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这种身份卑贱的罪人,怎配见那种天皇贵胄?还是老老实实地上路罢。」

一朝由天坠地、零落成泥,景昭年本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见自己的侍妾心里还念着别的男人,他更是怒意横生,伸手拽着刘凝雪的襟口,三两下便将那张清丽面庞打的肿胀不堪,嘴角也渗出殷红血丝,看着无比可怜。

刘凝雪凄凄惨惨地哀叫,但那些官兵根本没有理会她,一行人刚刚走出城门,便看到一处低矮的瓦房,景昭年被推搡着进了房中,待发现房中站着数名锦衣卫时,他拔腿就跑,却被两名年轻的侍卫牢牢制住,用麻绳绑在木桩上。

锦衣卫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得了指挥使的命令,大人说景昭年恐怕不会轻易死心,只有让他受了黥刑,一辈子洗不去罪人的印记,才会安分下来。

谢一缓步走上前,根本不顾男人的挣扎,手中拿着工具在他脸上刺字,而后又在沾满鲜血的伤口上涂满墨炭,这些墨炭会顺着伤处慢慢渗入皮肤中,有人曾经将受过黥刑罪犯的头骨剖出来,刺字的颜色早已留在骨骼上。

在惨嚎声中,先前的齐王脸颊上多了一个「罪」字,想要登位,怕是难如登天。

在明仁帝为镇抚司正名,将齐王流放以后,百姓对锦衣卫的怨气已经少了许多,周家香铺也得以重新开张。

这天周清回了家,刚迈过门槛,便看到于福坐在柜台后,笑呵呵地招呼客人。前些日子店铺关门,不少新客觉得太快人心,但老客们却纷纷叹惋,时日越久,他们越发现自己难以买到品相上乘、价格实惠的香料,不免生出了几分懊悔。

就算周氏女嫁给了指挥使,那些戕害百姓的恶行也与周家无关,强行来店中闹事,委实没有道理。

看到那些面露愧色的客人,周父与席氏什么话都没说,毕竟做生意讲究个你情我愿,旁人不想买香铺的物件,总不能强行逼迫了人家,那种行径与土匪有何分别?

于福冲着周清作揖,见她自顾自往后院走去,这才松了口气,即便香铺重新开张,但普通百姓的想法却很难扭转过来,毕竟锦衣卫恪守律文不假,用刑的手段也的确狠辣,这一点自是无可辩驳。

上回跟谢崇一起去了蜀地,周清找到了整整一箱子的香料,她用安息香将谢崇髓海的病症调理好,还剩下不少,这会儿拿回家中,送到父亲面前,也能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周父自幼研习调香,到如今都已经有几十年了,待看到色如胡桃瓤的安息香时,他干瘦的双手都在轻轻颤抖,没想到有生之年会看到这般珍贵的香料。

从香几上取出香炉,周清将安息香点燃,又在其中放了些阴干碾碎的荔枝壳,顿时房中便有一股清甜的香气弥散开来,让人心神平静,生不出半点郁燥之感。

席氏跪坐在蒲团上,手里端着香茶喝了一口。丈夫跟女儿都会调香,周家又以经营香铺为生,她耳濡目染,也能分辨出香料的好坏,此刻不由连连赞叹。

顿了一会儿,席氏继续道,「清儿既然回来了,晚上便住在家里,顺便问问良玉,他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只要身家清白、人品不差,为娘便找人去提亲,否则再这么拖着,还不知要折腾到几时。」

对于周良玉的心思,周清无比清楚,她眼神微微闪烁,将茶盏放在小几上,试探着问,「无论怎样的出身,母亲都能接受?」

席氏点头,「就算是蓬门小户也无妨,毕竟夫妻相处,主要看的还是性情人品,若谢崇待你不好,当初我跟你爹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要是那女子成过亲,您怎么看?」她声音略压低了几分,神情也变得严肃不少。

席氏不由一愣,清儿都这么说了,难道良玉真看上了有夫之妇不成?这、这未免太过了。

将母亲忽青忽白的面色收入眼底,周清暗暗叹息,还是周父听出了不对,问道,「那妇人已经和离了吧?」

「正是,她与先前的夫家再无半点瓜葛,哥哥人品方正,怎会做出与人通奸的恶事?」她点头如捣蒜。

闻言,席氏松了口气,伸手抚着胸口,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身为母亲,她并不希望儿媳是二嫁之身,毕竟和离过的女子名声有瑕;但她相信儿子的眼光,此女品行应该挑不出什么差错,就算不是十全十美,也比良玉终身不娶、抑或是与有夫之妇生出私情来的好。

席氏刚想问明那女子的身份,但还没等开口,便见着金桂脚步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夫人,罗侍郎就在外面,想要见您一面。」

「不见。」周清毫不犹豫地推拒。

罗豫之所以会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是因为有齐王扶持。但他不止不念恩,反而在齐王被圈禁时,将要命的证据一并呈送到明仁帝面前,此等落井下石、忘恩负义之举,不但令朝臣们生出防心,就连百姓也万分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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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哪时要和离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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