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杏(上)

【五】杏(上)

沙湾地处于中国南部,这里一年四季如春,风景如画。沙湾的村民着水而居,但因为处于上游而水势湍急,加之山高绝峭,出入极为不易。

杏痴痴的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想象着她飞到月亮上的模样。奶奶说月中有仙子,容貌绝美,她也想去看看仙子的真面目。

“月亮弯儿圆哟,高楼那个女儿哟,卓然好似月中仙哟,哟呵,哟呵。

月亮弯儿圆哟,楼下那个汉子哟,强壮好似林中虎哟,哟呵,哟呵。

月亮弯儿圆哟,汉子心仪的女儿哟,就像那月中仙哟,哎咿哟……”

自家吊脚楼旁河沟那边的山包上传来一阵浑厚的歌声。杏的思绪被这热情洋溢的歌给打断,她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这是唱给谁的歌呢?是给我的吗?”她自顾自的朝着声源望去。

忽然另一边山头也传来了歌声,这次的声音更洪亮,词也更有韵味。

“月亮弯儿圆哟在天边,木梳儿弯哟在姐前,喜鹊桥儿弯哟挂在天,牛郎织女哟来会面,哎咿哟……”

杏突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这山歌不是唱给她的,是唱给她邻居桃的。桃是个十五岁姑娘,生的一副好皮囊。脸上常年带着蜜桃腹儿红,气色比其她姑娘更好。特别是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还有一张会说话的巧嘴儿,大家都夸赞她是沙湾第一美人儿。

月亮藏进了云里,杏叹息着,进入屋子里。她躺在床上,她吸着夜里凉幽幽的空气,想着自己十六岁了……

歌声还在继续,伴着杏均匀的呼吸声。

翌日天一亮,杏吃了奶奶做的早饭后,便去撑渡口的船。她家三代守护着渡口,接渡来往的渡客们。这个渡口的水是沙湾最为平缓的,所以人们在这里放了渡船。

今日没什么人渡河,杏拿出一只细小的柳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清细婉转的声音飘荡在纤江上空。

杏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她那时候十岁,约摸还有些记忆,那时候她的日子是完满的吧。

她爹在她娘屋子旁的山上唱歌整整三年零六个月的歌,最后娘和爹在一起,过起了日子。

日子是平常的,不平常的是过日子的人。

忽然有一天,山外来了一个人。

听奶奶说,那人的衣着和这里的全然不同,口音也不一样,大约比这里的人要黑一点。沙湾已经几百年没有外人闯入,只是陆陆续续有人出去了。

据说出去的人从未回来。

之后,爹娘和那人一同消失了。

消失在了沙湾,消失在了杏的世界。

杏放下柳笛,望着远方的天空,流下泪水。

“娘啊,爹啊!”杏不知道她为何会伤心成这般,那泪水不自觉的就流出来,滴落在草地上。

杏想,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她想出去找爹娘,可是奶奶已经老了,她不能离开奶奶。她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有人来唱歌……

这晚,还是那两个人在唱歌,歌声伴随着江水涤荡,热情洋溢。

奶奶找到杏,看着她亭亭玉立的模样说:“杏今年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明日逢集,我们去换点东西。”言语间似乎有抹不开的愁绪。

杏点头。

集市是沙湾百十户人家共同组成的,基本上是以物换物。大家自给自足之外多余的东西可以用来交换。

至于钱币,沙湾很多年没有用过了。

杏背着背篓跟着奶奶在集市上走着,寻找心仪的物品,好用背篓里的绣花枕套交换。

奶奶看中了一条烟熏肉,用背篓里的枕套交换了。她刚交易完,便看到杏在一撮红头绳旁不动了。

沙湾有一个习俗,未出嫁的姑娘用不得红头绳。

奶奶叹了口气,杏这是想嫁人了啊。

这些年守渡船,族里每月当给予粮食。撑船也不是累人的伙计,她们祖孙两个倒也守过来了。

可是依照自家的条件,杏恐怕不得嫁个好人家。

日子总是要过的。

又是一年,杏的邻居桃嫁人了,她选的是河对岸的山里那户人家,杏亲自撑的船。

杏从河里捞起一条大鱼,拿到集市上去换东西。

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去外面的世界,集市上或许会有外面的消息。杏有想过撇下奶奶,但是她不忍心。奶奶已经八十二岁了,爹娘的离开本就是打击,她若和爹娘一样,奶奶恐怕伤心地会死去,杏不愿意奶奶死去。

“羊,换两把斧头,一把锯子。”

“葛布,换一袋粮食。”

“草鞋,换新鲜菜。”

……

杏的思绪和鱼一起呆在木桶里。她不知道换什么,或许集市上根本没有她想要的消息。

有人上前来问:“小姑娘,这鱼可以和我的帽子换吗?”

“什么样子的帽子?”杏问。

那人从背篓里摸出一顶帽子,看上去是土黄色带绿色的,上面有个五角星,两边还有薄薄的两片。

杏觉着很新奇,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帽子,便答应了交换。

夜晚,杏在油灯下观赏这顶帽子,她才发现这帽子不怎么好闻,里面隐隐约约有血的腥味儿。看样子这帽子是洗过的,但是洗它的人并不怎么上心,并没有洗干净。

不过这东西对于杏来说着实新奇,她拿给奶奶看,奶奶也认不出这是什么帽子来。

杏把帽子挂在窗旁的钉子上,她躺在床上,幻想着外面的世界。这顶帽子或许就是外面世界的东西。明日她央求奶奶去打听一下沙湾里有谁出去了又回来了。

杏的嘴角挂着微笑,她睡着了。

奶奶悄悄的走到杏的房门边,她一直盯着杏,以及窗边的帽子。

虫鸣中好似一声太息而过,杏在睡梦中,她听不见。

渡船在渡,杏在撑船,而奶奶却忙碌了起来。

她将屋子里的一些可以卖掉的东西都换成粮食,偷偷地藏进了后山的窖洞中。这一切杏都不知道,因为杏想着外面的世界。

日子天天过去,五月的风吹拂着杏的长发。沙湾遵循着古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端由,不得剪。

可是这一次奶奶却铁了心要让杏剪头发。奶奶觉得心在滴血,但是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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