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见面
屈奚端详着铜镜。
铜镜里的“男子”也在瞅着她。
粗细堪比手指的眉毛,一只大一只小的眼睛,肥硕如香肠的嘴,妥妥的,一张扔到人群里都不忍看第二眼的脸。
屈奚满意的拍了拍手,从书架上抽出自己最新写的话本子,卷巴卷巴塞到了宽大衣袖之中,慢悠悠地踱步走出书房。
走到传话的小允子公公面前,屈奚笑眯眯地问道:“允公公,不知在下精心梳理之后,可还俊呐?”
小允子扭头看了屈奚一眼,果断低下了头。
还不如不梳理呢,不梳理前好歹也有个人样,梳理之后,就成了人模狗样……
但是这位屈先生是秉笔大人特意吩咐过的,小允子不敢冒犯,咬咬牙昧着良心夸赞道:
“先生风姿卓卓,腹有诗书气自华,自然是疏朗清俊,世无其二。”
话落,跟在小允子身后的两个小公公顿时对小允子投以敬佩的目光。
难怪小允子公公如此得秉笔大人重用,就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都足以他们学很久!
屈奚自然看出小允子的言不由衷,随性一笑,大手一挥,颇有几分疏散文人的味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小允子是奉命来接屈奚去秉笔府上的。
屈奚目前是个写话本子为生的写书先生,不知怎么,写下的话本子得了当朝司礼监秉笔大人的青眼,故有今日拜见。
一路无话,随着与秉笔府的距离拉近,屈奚情绪渐渐紧张起来。
见状,小允子和善地搭话道:
“屈先生,外人虽道秉笔大人阴晴不定,但其实大人对于初见之人甚是友好。”
屈奚干笑了一声,没接话。
她和萧秉笔可不是初见!
三个月前,河南府,在她的婚礼上,她为了抗婚,随便指了路过一个看起来芝兰玉树的男人说要嫁给他!
后来才知道她随便指的这个路人,竟然是当朝司礼监秉笔大人萧断瑜!
逃了狼窝又入虎穴,还能怎么办?
赶紧逃呗!
于是乎她就女扮男装,拉着义父和义兄,一起跑路了。
这次再相见,她虽然和那时模样大相径庭,但是心虚着呢!
秉笔府。
一路跟随着小允子进了一间房子,房内光线昏暗,没等屈奚打量,便听身边小允子道:
“干爹,屈先生到了。”
“嗯。”正中传来男子低沉如玉的声音,却不似传言那般毫无人情:
“将窗打开,屈先生留下,你且退下。”
只听“吱呀”一声,有光线涌入,昏暗的室内霎时间明亮起来。
屈奚低着头,拱手见礼:
“草民见过秉笔大人。”
细碎的衣料摩擦声传来,伴着沉稳的脚步声,萧断瑜停在了屈奚身前。
那欣长的身影高大,笼罩下一片阴影,将屈奚兜头罩下。
屈奚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抬起头来。”言简意赅,四个字。
悄无声息攥紧了手,想到今天自己“精心”梳理过的脸,屈奚觉得底气足了一些,抬起了头。
反正都是“男人”,怕什么!
扫了一眼屈奚的脸,萧断瑜别开目光,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看来屈先生事先打探过本座的爱好?果然是用心良苦。”
见萧断瑜压根没看自己第二眼,屈奚松了一口气。
她没白打听!
据说这位萧秉笔大人喜爱看长相清秀的人,她这样子,可是和“清秀”八竿子都打不着。
结果萧断瑜的下一句话,屈奚差点没给跪了。
“眉粗而密,甚有男子英气,眼不对称,甚有个性,嘴唇更是独领风骚,好,甚好!”
屈奚:“……?!”
萧大人,您怕不是眼神有问题?
见屈奚沉默,萧断瑜也没在意:“以屈先生之见,本座样貌如何?”
屈奚悄悄打量了萧断瑜一眼,说句实在话,这位萧秉笔,生的是真的好。
君子端庄,湛然若神,样貌更是独得造物主的钟爱,哪里有半分宦官模样?
若不是因为如此,她逃婚那天怎么会在人群之中一眼相中他!
“秉笔大人萧疏轩举,肃肃清绝,自然是顶好的。”
闻言,男人紧抿的唇轻轻掀起一个小角。
“屈先生可有成家?”萧断瑜又问。
这话题跳的有些快,屈奚有些茫然,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并无。草民自身尚难以果腹,不敢耽误清白人家的姑娘。”
“如此,甚好。”萧断瑜低低地感叹了一声,而后问道:
“既然屈先生并无家室,本座欣赏屈先生大才,愿与先生兄弟称之,先生意下如何?”
屈奚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萧断瑜的问题是递进关系啊!
不过,能和这位萧秉笔搭上关系,简直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
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这不就掉了?还正砸在自己头上!
在心里琢磨了半晌,屈奚斟酌着言语:
“大人位高权重,若能与大人成为兄弟,必然三生有幸。”
“是么。”萧断瑜忽地转身,凑近了屈奚,低声道:
“本座欲与屈先生结为契兄弟,屈先生可愿?”
屈奚险些惊掉了下巴!
果然这天下掉的馅饼是要砸死人的!
契兄弟,那不就是断袖兄弟吗?
男人温热的气息萦绕,屈奚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猛然后退一步,磕磕巴巴道:
“草民,草民忽然想成亲了!草民隔壁卖狗肉的翠花就和草民挺合适!她还被称之为狗肉西施呢!”
萧断瑜注视着屈奚,声音之中明显带了不悦:“难不成本座还比不上那什么翠花?”
这是一道送命题。
本着极强的求生欲,屈奚欲哭无泪:
“翠花连秉笔大人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但是草民想娶妻!”
“但是你的目光告诉我,你不想。”萧断瑜似笑非笑,但是屈奚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另一个意思:
要是敢说想,本座让你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咬了咬牙,屈奚瑟瑟地看了萧断瑜一眼,视死如归道:
“草民未曾说清,其实草民……草民那里根本不行!”
一个太监和一个不行的男人,如果在一起,如何进行生命的大和谐?
“原来如此——”萧断瑜怜悯的目光落在屈奚脐下三寸处,说出的话却把屈奚雷的外焦里嫩:
“同是天涯沦落人,本座并不在意。”
屈奚:“……”
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啊!
勉强笑了笑,屈奚简直无语凝噎:
“草民与大人不过初次相见,天涯何处无芳草,草民只是一棵歪脖子树,只要大人愿意看一看世间,就能收获一整片森林!”
萧断瑜深深地看着屈奚,沉声道:
“可是本座口味独到,单单喜欢那棵歪脖子树。“
屈奚只觉得这天简直没法好好聊了!
“你可是不愿?无妨,本座从来不会逼迫他人,所以也不会逼迫你。”
听得这句话,屈奚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瞬,她松的这口气差点没把她给憋死。
“本座只会让你心甘情愿与本座结为契兄弟。”
屈奚:“……?!”
大宦官撵在她身后要和她断袖,她内心只有一句话不知当骂不当骂:
奶奶哩个腿,介是个啥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