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我突然不说话,是因为被眼前那树林遮蔽部分的天空给吸引,就这样从这个小小一块看出去,天空特别的蓝也特别的小,我想起了一段小记忆,那次的校外教学好像爸有跟着一起来。

他说:你看,这样看天空就不会那么压力了,就会觉得自己也许也能征服它,是不是很神奇呢?

「嗯,很神奇。」

「你在说什么?」

我摇摇头,原来我跟爸那么久的曾经,有一起旅行过啊。

「哔哔,你们两个不准偷偷谈恋爱。」冉冉从仙洞里探出头的说,「小悦是我哥唔……」

「抱歉这家伙常讲话不经大脑,我带走了。」赖狐狸从她背后摀住她的嘴,一手就轻松的把她拎起来。看见他们兄妹老是感情这么好,都会忍不住想微笑。

「我们来比赛攻顶~」

「白痴这里哪有什么攻顶。」我追上去的说。

「蛤……」

这场四人的旅行,比想像中快乐,至少大家都忘了前一晚那一点也不有趣的真心话大冒险——我想,赖狐狸真的很讨厌我。

回程的路上,冉冉第一个先睡着,刚出院就做了这么多耗体力的事,狐狸应该很心疼,却也不忍心阻止,我愈来愈能了解他的心境了。

「呐,执行长。」

「?」

「制作完零的两本书后,我想辞职。」

「……」他跟零同时惊讶了。

「我想去别的国家走走,想看看他们都看着什么样的小说,我觉得我的视野还是太窄了。」

「那也不需要辞职啊。」

「不,我想停下来一下,好好的思考,这孤单的未来该怎么继续。」我淡淡的说完这句话,零却不经意的覆盖住我的左手。

「好啊,我陪你。」

「我好像没有邀请你。」

「有什么关系。」

「请问你有听见我的要求吗?」这个零的脸皮这是有够厚,我抽回左手放在怀里,即使我私心觉得他的手很温暖,是我不习惯的温暖。

「随便你吧。」赖狐狸这么说着,一点都不像他,依他的个性应该会继续跟我辩,然后说一大堆看起来很有道理,事后想想却一点也不可理喻的洗脑言才对,但他没有,他什么都没做。

「那冉冉呢?」他只补了这句。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多无情吧,连自己爸爸死了都不会悲伤的人,留下来目睹冉冉的一切,对身边的人来说都太残忍了,因为我只会——摆出那种事不关己的模样,惹人恼怒罢了。」

我自顾自的说完这些太逞强的话,却不再有任何一个人帮我反驳,任由这窒息的空气,一瞬间扫光得来不易的小快乐。

我真的很讨人厌呢。

「你为什么要逞强的说出那些话?」纪亚琪趴在桌上不解的问。

「因为不甘心啊。」其实不甘心什么我也说不太清楚,就只想赌一口气。

「我敢说那个执行长一定是喜欢你吧。」安琪直接的说,让我差点把咖啡给喷出来。

「会有人对喜欢的人做这些事吗?」纪亚琪先反驳。「感觉很像小朋友一样拼命得想惹人注意。」

「对吧?就是小男孩的行为啊,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安琪说着又看了我一眼。

「我根本……没资格去跟任何人有关系吧。」我敲着桌面的说。「一个不懂的敞开心胸接纳别人的人,是要怎么谈爱呢?」

「你不就接纳我们了?而且,我觉得你早就把他们也当成重要的朋友了喔,尤其是冉冉。」安琪笑了。

「别被孤独给遮蔽了双眼,偶尔,你也要试着拨开那些树叶,才能看的到天空有多蓝。」纪亚琪说完就起身回到吧台里开始泡咖啡。

离开咖啡厅后,我一个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索着那些话的意思。

也许,挡在我面前的那些树叶,是我本能的保护机制,保护我不要被悲伤给打倒,可是也同时,渐渐的让我不再对一些事情有情绪。

快走到平时的公车站牌时,我看见那名孕妇在这寒冷的夜里一个人坐在那里。

我没有逃走,这次不再说任何一句话的在她旁边坐下。

她边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边看着路边发呆,「是你吧。」

我一愣,转头四处看了看,没有其他的人,「我?」

「上次在街上叫住我的人是你对吧?」她转过头来微笑,现在的她看起来脸色红润许多,已经不像前阵子那样憔悴了。

「我看了我老公的日记,虽然有点妒忌,但我想他提到的人应该是你——他说,你跟他很像,都拼了命的在忍住悲伤。也因为看到如反射镜般的你,他才知道那阵子,旁人的我会有多担心他。谢谢你,这句话是他想说的。」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呢?想说谢谢的人……是我。

「啊……我刚都没提到,他……出车祸……」

「我知道,他过世了。」我紧捉着衣角,深吸了一口气,「我才要谢谢,我一直都很想跟他说谢谢……但是还来不及说,他就……」

「你知道,我们并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过日子,那会让人渐渐失去往前走的动力,但是,在找回动力之前,如果不好好的悲伤一次,是没办法说走就走的。你还,没过去呢。」她说完,就拍拍我的肩,挺着肚子慢慢离开。

我则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女人说的话很打击我,可是她的气息也跟一个人很像……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总是会念故事给我听,她老是说,台湾的出版业太没自信了,她老是说,有一天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些,想办法让台湾小说水准,也能被世界看见,也能被翻译到更多国家……

「原来,那是妈说过的话啊……」

我自以为逃避的很顺利,可我终究没忘了那些回忆。

17

那真的是最后一场大家一起的旅行。

因为冉冉从垦丁回来之后又立刻住院了,虽然不是加护病房,但她似乎再也离不开医院。

她的食道静脉曲张跟肝昏迷的情况愈来愈严重,再次照了超音波,她现在只剩下一点点的肝还没硬化,必须在医院边等待换肝边调养身体,否则可能连夏天都撑不到,当然也不能过度疲劳的画画了。

生命,在自己不愿意的情况下,被人硬生生的填上句点,她还会像之前一样开朗的笑吗?

赖狐狸也很异常,他照常的来公司,照常的开会做任何平常他会做的事,当然也继续看漫画大笑。

此时我就为了一个提案在他的办公室里,看着他满不在乎的笑到肚子痛。

「喂,你还……」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边笑边打断我,「别问我!别说出那句话,因为我怎样都不可能回答你,我很好。」他说完又继续看漫画。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会好?会问这种话的人实在太白目了。

「对不起。提案我放在桌上了。」

「等等。」

「?」

「别走。」他明明盯着漫画却这样说,那表情,我已经看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先……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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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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