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平底锅

因为录了挑鸡蛋的过程耽误了点时间，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周宥西的心情，无意识地哼哼“什么是我们分开的借口，什么能让我为谁停留”。

当周宥西开开心心推开大门的时候，门口那横七竖八的鞋子像一巴掌似有似无地甩在你脸上，不疼，但有一瞬间心肌梗塞的感觉，不好受。

周宥西知道，这是室友宿醉回来。周宥西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户型，她手头没有多少钱，两年前通过朋友的介绍找到这间离学校近，房租还过得去的房子。都挺好，就是听说室友的生活方式异于常人，换了三个室友。

她觉得还能忍受，室友在餐厅工作，勤劳热情，什么都好，就是爱喝酒，爱泡吧。周宥西昨晚给她留门，到今早起来都没有发现她回来的踪影。

周宥西将鞋子放进鞋柜，这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没有什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两点一刻。

可是当她拎着鸡蛋进厨房，看到那黑成煤炭的锅，沾满红油的操作台，洒满汤水的炉灶，周宥西只想把手中这二十颗鸡蛋砸在室友脸上。

周宥西把鸡蛋放进冰箱，一步一步重重地走向成凡的房间，可是在房间门口听到她如雷贯耳的鼾声时，周宥西没忍心吵醒她，只是狠狠地踢了一下房门，“砰”的一声，房间内的人“唔”了一声，鼾声很快又传出来。

周宥西看着那粘了不明食物的不粘锅，脸比这锅底还黑。这口锅是她托她姐姐专门从香港带过来的，像是发现了程序员找到适合自己的键盘，厨师找到适合自己的刀，她也找到了她自己的锅。

但是！这才用了半年不到，这锅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了，不废也差不多了。这锅花了她不少钱，她没有接广告，全靠平台上的视频收入维持生计，这锅要是坏了，不仅她的视频录制要延迟，她还得认真吃土。

周宥西黑着脸清洗拾操作台。她搬进来已经两年了，当初她搬进来的时候，空荡荡的厨房只有一个接触不良的电饭煲，一个能把饭煮成粥的神奇电器，直接刷新了周宥西对电器的认识。操作台炉灶上全是污垢，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精心布置，才将这个不染油烟的地方有了人间烟火气息。

不粘锅忌钢丝球等易摩擦的清洗工具，周宥西在柔软的洗碗布上挤上洗洁精，一点一点擦洗，又不敢太使劲，生怕一个不小心磨损了锅底。

不粘锅要是粘锅了就失去了灵魂。

周宥西不敢自称厨师，但绝对是一个喜欢烹饪的人，她对自己的厨具异常重视，一般不喜随意借用。

大一刚入学那会，她分配到了一个奇葩宿舍。一个宿舍四个人，舍友A两个月不洗澡，包括军训那半个月在内，整个宿舍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迷人味道。舍友B每天打游戏至半夜三更，周宥西无数次被一声“卧槽”吓醒。还有一个舍友C喜欢随便用别人的东西，如果你不开心她还会用嫌弃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你一遍，然后不屑地说：“不就是借用点东西嘛，至于吗？”

这些周宥西都忍了，就算跟室友们辅导员交涉无果她都忍了，直到喜欢舍友C动了她的锅。

周宥西拥有一口小锅，时不时煲煲汤，煮煮粥，在鸡犬不宁的宿舍找到一时的安慰。

一日，刚洗完锅的周宥西被班长叫走了，她也没有多想，把锅放在桌子上就走了。直到傍晚回来，她看到自己的锅盛满红油放在舍友C桌子上，里头还放着一双不属于自己的筷子，而本人正打着电话笑得花枝招展。

周宥西看了她一眼，而对方也看到她回来了，笑着跟她挥挥手，周宥西面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想发作，又考虑她在打电话，最起码的尊重是要给的。

于是周宥西憋了一肚子气，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待到日头落山，舍友C终于施施然下了床。下了床后往椅子上一坐，开始戳屏幕聊天，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周宥西忍无可忍，黑着脸，保持最后的礼貌，冷声道：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舍友C瞟了那盛满红油的锅一眼，又看了看周宥西的冷脸，视而不见地继续低头打字，嘴里念叨道：

“不就是用一下锅嘛，至于吗，一张脸黑得跟……”

“啪！”

周宥西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她桌子上，红油晃荡了两下，筷子撞击锅壁发出两声脆响。

“你有病啊，我手机都差点吓掉了你知不知道，刚买的7耶！”

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在周宥西看来是如此扭曲，要不是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周宥西的巴掌已经甩过去了。

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她的强盗逻辑。

“马上洗干净。”道歉她都不屑要了。

“等一下，我这还说着话。”

周宥西受了一年的委屈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端起桌子上的锅，怼在舍友面前，声音发颤道：

“马上，否则我不敢保证我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舍友也是第一次看到周宥西红脸，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拖沓了，抢过周宥西手里的锅，一路踢桌子摔椅子，朝周宥西翻了几个白眼。

“呵，不就是借个锅吗，有什么了不起，家里有钱就是不一样，说话都这么大声。”

周宥西站在原地看到被洒了红油的手臂，慢慢胀红了眼眶。深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犹豫了一整年的决定。

她要搬出去，她已经忍了一年了。既然没法换宿舍，她搬走就是了。她道行不够，还没办法理所当然用别人的东西之后，还要嘲讽别人。

周宥西看着手中终于露出原来面目的平底锅，内心深处的心酸开始发酵。她没有跟父母、姐姐要一分钱，租房子，学费，生活费全靠她制作视频赚到的钱在支撑。要不是因为穷，她早搬走了。

紧紧握住手中的洗碗布，借此压制住心酸发酵。

一个小时后，一片狼藉的厨房终于被整理好，一来二去，周宥西也没了心情，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结果还是打开Bilibili，点击量已经达到了30万+，不算特别好的成绩，但周宥西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视频下面的评论都很友好，带有批评性的评价也很礼貌，粉她的人也虚心接受。

周宥西一条条刷下去——

“鱼给你们，我要承包西柚的美手。”

“美手给你们，我要承包西柚的小奶音。”

“看了西柚的视频后，觉得自己找到了新希望(?o???o)我可以！”

周宥西看着这些评论，哭笑不得，原本阴郁的心情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突然，一个叫做【知之为知之】的ID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构图太丑了。】

周宥西挑眉，她视频的画面很单调她是知道的，这也是她视频的缺点之一，只是这ID好像有点眼熟？

想了半天没有相处个所以然来，索性蹦哒起来，从冰箱里取出一颗鸡蛋，找好角度后拍了个照片，同时发了微博和Bilibili。

【呐，欠你们的黄金蛋，我开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