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过来
谁也没有想到,刚一收集的情报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摩托车突突的声音大老远就传来了,拥吻的两个人立即分开。
童乐掰开捂住他眼睛的手,晃晃脑袋,视野未曾清明,便听见林倬略显惊讶的声音:“丫头?”
“她怎么在这里?”童谣也很费解。
童乐凝聚了视线。只见马路上那丫头很费力又很努力地奔向她母亲,一辆摩托车就在她身边跟着她的速度走,车上两男的,一个四十几岁左右,大腹便便,一个十四五岁的样子,没有左臂的。
两男的一直好声好气地叫她不要走,前面的夏母也在训斥她,叫她跟他们回去。可是云影明显畏惧那两个陌生人,她把夏母当做最后一根稻草,不顾她的叫骂,摔倒了,又爬起来,奋力跑向她。
看清了情况,林倬骂一声:“操!这是变卖儿童?!”
话语间,童乐已经双手抓住墙头,一个引体向上,跨过去,就那样落定在墙的那边,身体敏捷如猎豹,干净利落。
“丫头,过来,来哥哥这里!”童乐喊着,向她跑去。
女孩看到童乐的一刹间,没有片刻考虑的停顿和情绪的过渡,毫不犹豫地转换了方向,大踏步向他扑过去,他也迎了上来,一把抱起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第一次抱她,才发觉她的身体轻得异乎寻常。那一瞬间,他的心直往下沉,好似一场浩劫余震。奇怪的是,这样的感觉,他一点都不陌生,好像一直存在,只是等待一个转折点,一个可以让他看清内心的时机。
童乐恨不得盖一座城堡把她藏起来。“丫头不怕,不怕,哥哥在这里……”
最适时的安慰从少年的唇齿间溢出,那么温柔,那么有力,同时羼杂一份不为常人觉察的疼痛,落入今生初次拥抱中,就在这命定的一天,交融,镌刻,血肉的相连,纵然年华荒废,大面积血肉模糊,也不过那年炎炎七月天,迟来的炙人。
“你干嘛?把她放下……”夏母皱眉蹙眼,上前要抢。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崽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童乐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向后撤了一步,眼光犀利地直视着夏母。
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双眼睛里的阴狠直直地射向夏母,盛夏七月,夏母感到背脊一凉,不由地立定脚。她知道这位公子哥不是好惹的,于是撤换似的换上一张好说话的笑脸:“阿乐,你这是做什么,阿姨又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是带丫头去走一趟亲戚,她哥哥喜欢她,阿姨就把她留下来跟哥哥玩几天。到时候会把她接回家的,她这是认生,才跟着跑出来。”
这时,骑摩托车追来的男人也走过来说:“是啊,孩子,我是她表叔,她表哥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想让她到我家住一段日子,两个孩子做个伴,她就是一时不习惯,才想要走的,我们不是坏人……”
童乐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抓紧了,怀里孩子的轻颤到达他的心坎。她分明在偷偷告诉他,不是的,他们是坏人。他强忍住,眼光益发阴沉。
“还给我!她是我的!”独臂男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冲过来要抢云影,林倬猛地一推,几乎就要上脚,看在他残疾和不太正常的份上忍住了。
独臂男孩踉跄几下,被他爹扶稳了,又急急地扯住他爹的手臂,哭着说道:“爸爸,你把她抢回来,她是我的,你不是买了她吗?快点,你把她要回来,我要跟她在一起……”
买?买了?林倬几乎爆粗,举起一根手指头,朝他们指了一圈,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们,别乱来!老子立马报警告你们非法买卖儿童。”
儿子被推了一把,本来就燥火,现在又被一毛都还没长齐的孩子指着鼻孔骂,男人正要发飙,一听到报警两个字明显蔫了一下,只好黑着脸先观察一下情况。
童谣一直看不惯夏家,尤其夏母,简直一泼妇。她强忍住爆粗的冲动,狠狠地瞪着夏母,说:“听说你天天求神拜佛的,亏你还这么黑心,竟然卖女儿,也不怕遭天谴。你说怎么有你这么蠢的人?买衣服,还要看那件好看,那件质量好。就你那一窝孩子,是个人都看得出,从长相到脾性,那个比得上这丫头?你要当做投资,对她上点心思,不用求神拜佛,她就是你们家最出色的人!”
“你神经病啊?!我们的家事哪轮到你一个黄毛丫头指手画脚!谁跟你说我卖女儿了?!我不过把她送亲戚家住一段日子!”夏母大喊,冲过去要抢云影,童谣给拦住了。夏母抵抗着,趁机用指甲在童谣的手臂上狠狠地又刮又戳。
“挠我?”童谣吃痛,顿时怒了,借着惯性,使出全力狠狠地推倒夏母。夏母失去重心,屁股蹲儿着地,痛呼一声。谢老师连忙过去扶起她。
就在夏母龇牙咧嘴冲向童谣时,警车的鸣笛声传来。
霎时间,所有人的心情都变了。
“妈,你带她去哪了?小弟哭了一个下午,嗓子都哭哑了,就要找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最跟她的,你把他留给我,我怎么带?哭丧似的!”
一到家,夏月就皱着一张脸申诉。
夏母看了看哭成泪人的小儿子,怒气飙升,转头冲三女儿喊:“还不过去哄好你弟!哄不好他,今天晚上别想吃饭!”
云影小跑过去,抱起小弟。小弟一看到姐姐,愣了愣,转而哭得更加伤心了。云影摸了摸他的衣服,湿哒哒的。她一边温哄,一边把他抱回里屋给他换衣服。
“妈,电话,找你的!”夏星喊了一声,又一屁股坐回沙发上,继续玩游戏。
没好气地听完讨债的电话,老谢的电话又进来了,原来是姓林那小子上警车之前往他怀里塞了两张他们抱在一起的照片,还说,如果心情不好,就把剩下那些寄给他老婆女儿。老谢就是有色心没色胆的孬种,在她身上是野兽,在他妻子身旁大气都不敢出。他要夏母最近先别联系,也别打老三的主意了,就留她在家里给干活也好,带孩子也罢,那几个兔崽子都在看着。
夏母没有和老谢的母老虎有过正面交锋,也听闻过她的凶悍,心底是同意老谢的话,嘴上还是痛骂了几句,才啪的一声挂掉电话。
夏母回到房间,点了一根烟,深深地抽了起来。到嘴边的鸭子就这样没了,三千块啊,卖她两个月,让她在何家陪那傻子好吃好喝,简直赚翻了。现在不止退钱,还退货,老何刚才电话里说了,从此一笔勾销,她的姑娘,他家养不熟,更要不起。
算了。
两个大的,不成器不说,还好逸恶劳。两个小的,又要人照顾。虽说是先一个暑假培养感情,要她自己一个人带四个孩子,家务细活的想想就可怕。
童家那姑娘说的没错,老三成色好,最不愁没有男人要,再养几年,没准就能给她找到比老何家更好的主。真不是她黑心,她这是为自己和其他几个孩子着想。当年以为怀的是男婴,没成想是个双手断掌的便宜姑娘,找了好几个相士批命,都摇着头说要么送人,要么送庵堂,不宜留家。
找了好几户人家,一看是断掌的,人也不傻,都找相士来把关,都说命越算越不值钱,最后直接给孩子说得一文不值,没人敢要。结果孩子还是被她那软心肠的奶奶给留在家里,老人养了不够三年就撒手了,不过一年,她父亲又生意失败,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气都撒在了孩子身上,还没打够骂够,就给克走了。
老三没有做错什么,灾星只凭存在,便足矣神憎鬼厌。
日暮西垂,外头传来大儿子喊老三煮饭的声音。夏母掐灭了烟头,长吁一口气,又叼了一根烟出来,点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