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箬
校荛立即接过话:“像谁啊?”
“不像谁,我看错了。”宋攸轻笑着摇了摇头,眸中却愈来深沉。
宋攸从前认得的那女子虽有天人之姿,但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着副堪比蛇蝎的狠毒心肠。
匆匆这样许多年过去,而她只是个凡人,容颜纵然最是姣好也绝非可能被岁月饶恕。即使风韵犹存,也不过一个半老徐娘。
宋攸失神地笑了笑,忽然觉得身为鬼魅也并不是百害而无一利。至少,时间放过了她。她还是一成未变,外表看来仍然是十七八岁的少女。
校荛听了宋攸的话,也未多想,只当她是错看了。又一拧身,朝向了邻座的另一女宾,小心翼翼地指着走进门来的女子,问道:“姐姐,她是谁啊?”
邻座年纪尚轻,却已绾起妇人发髻,俨然是位新婚不久的年轻夫人。她原在慢悠悠地摇着团扇,听到问话后将身子略微凑到校荛身旁,手中团扇半遮于面前,小声讲道:“这位是国公儿媳,四公子正妻陆氏。”
声音不大,但宋攸听得清楚,坐在年轻夫人身畔的校荛当然听得更清晰。
“哇……”一颗萌动春心被碾成渣的校荛立即在泪落之前,离开了坐席。
年轻夫人一脸茫然,细细地捋了方才讲的每个字,到底也没明白自己讲错了什么,惹得她顿时泪落。
宋攸单手撑着下颌,愣愣对着桌上菜肴发呆。校荛何以脸色大变,她心知肚明。她只是由陆氏想到了那个女人,熄灭了十几年的愤怒又再次熊熊燃起。
宋攸非是狠毒女子,也无若别人伤了她,她便定要以十倍奉还的气魄。她既不要剐她的骨,也不要削她的肉,她只要她也付出同等的代价。
“啊!!!”
侍女尖锐的叫声蓦然划破伴奏着《月夜入城曲》的靡靡乐声,将目光纷纷投到叫声源头的四座在见到突如其来的景象时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本应还在跳着《月夜入城曲》的舞姬居然从不知何处得来一把短刀,猛地冲到姜沥柏的坐席前。
他纵然瞬时反应了过来,但却不敢有所反抗,俨然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快来人救国公!”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着。
舞姬志得意满地俯视着这位极人臣不可一世的枭雄,利落地将手中刀扎向姜沥柏的胸膛。
只一刀,鲜血便如洪水决堤了那般奔涌而出。然而这一幕只出现在舞姬的预先设想里。
无论是因畏惧而闭上了眼的还是一直睁眼观望的人都不知道,青衣男子是如何在电光火石间出现在姜沥柏身畔的。
惊魂未定的姜沥柏瞧见了来人长相:“箬儿”
姜箬从容不迫地向姜沥柏作揖,一只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把本应扎进姜沥柏胸膛的短刀。又转身看向眼瞪得快跳出眼眶的舞姬,淡淡地说道:“无论怎样,害人性命,总是不对的。”
所以,他方才只单单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刀身,从她手里夺过了短刀而已。
姜箬只救人,不杀人。
“抓刺客!”还是那个人,大喊着要救姜沥柏,也率先认识到现下可以有所作为。
太尉府护卫三两下便将已成瓮中之鳖的舞姬牢牢摁在了地上,一并请示了姜沥柏如何处理。
自始至终未离开坐席半步的姜沥柏长长吐了口气:“先押下去。”
他不免心有余悸,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便也要成了姜氏宗祠里受香火供奉、子孙叩拜的列祖列宗。
还好先祖庇佑,保他不死。还好,来了姜箬。
姜沥柏伸手紧握住姜箬没有拿刀的右手,慈爱之情溢于言表:“箬儿”
“国公”姜箬应了一声,见姜沥柏目光垂怜有意与他亲近,便拘谨地躬身坐在了他身旁。
厅堂众人见大局稳定后才纷纷涌到了北座献起殷勤,诸如“国公乃不世英雄,宵小之辈连国公的头发丝儿都没伤着,必然是神明护佑啊。”“是是是,国公英明神武,鬼神也不敢冒犯。”等奉承之词仿佛连珠炮似的跳出这群仕宦自诩饱读圣人之言的口中。
姜沥柏看也不看这些人,只紧握着姜箬的手高声道:“神仙鬼怪,尽皆前人诳语。某这条命分明全靠了箬儿才得保全。”
平昔给足了众人脸面的姜沥柏,今天却无意搭理他们。
争先恐后围将过来进奉阿谀之言的仕宦们闻言哑然失声。方才豁出性命救冯国公的是姜箬,不是他们。他坐在国公身旁一言不发,他们却在这里唧唧喳喳。岂不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姜漠翎又道:“快传大夫来看国公和十九公子。”
他仍旧站在自己坐席上,无需刻意挨近姜沥柏,也无需多说些什么。
他从姜沥柏遇刺起只讲了三句,但哪一句都恰合时宜,都在诏示着他的睿智和稳重,让人见识到他姜漠翎遇着危乱之时的波澜不惊。
十九公子?宋攸不觉得自己会听不清九和十九。
姜漠翎至多不过二十五六,留了胡子的姜箬虽然俊逸,看上去却至少三十出头。姜漠翎排行第四,却比排行十九的姜箬小上五六岁。
即使是九公子,也不应该啊。
觉着奇怪的宋攸,又反反复复地端量了姜箬和姜漠翎。
自己最中意的儿子讲了话,姜沥柏才终于动容一笑,侧过身看向姜漠翎道:“某全赖箬儿出手相救,并无伤着分毫。速去传大夫来,看看箬儿伤着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