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四章夜有所梦?】

夜深时,天地间也静了,内河两岸退尽了十里繁华,喧嚣止歇,大大小小的舟船偃旗收帆泊在埠头边,彷佛也都入了梦,对面岸边僻静处却还有一昏昏的光亮。

那窗口外垂着粗帘,夜光与灯台上黄晕晕的烛火朦胧交汇,将舱内的物事都映得冷暖相异。

矮几两边的人不知已对坐了多久,一个披发袒衣,一个玉冠锦袍,却是同样的凝眉正色,默然相视,眉宇间看不出一丝微动。

风从竹篾的缝隙间穿进来,轻拂在面上,微微的凉,那头束玉冠,穿天青色袍服的人眉梢终于忍不住挑动了下,猛地鼻息一松,仰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面上却笑得欢畅,「多日不见,狄兄的内息功夫又精进了不少啊……小弟这次还是只能甘拜下风。」

狄铣也缓缓吐出那口气,神色舒驰下来,「承让,若不是方才那阵风,澜兄定能再支持片刻,到时输的便是我了。」

对面的澜修望过来,两人随即相视而笑。

「不过,这回沙戎人的耐性似乎比咱们预想都强得多。」澜修轻叹,端起面前的酒盏略一示意,「狄兄之前说已经确知沙戎王庭的所在,小弟已等到这时候,也该告知了吧?」

狄铣少见的没去碰案上的酒坛,眸光中似有神思,凛色越聚越浓,「不用我说出来,你定然也早猜到了。」

他说着便垂下眸,睨向平摊在矮几中间的那幅关外时局图,指尖轻点在西北一处关隘上,徐徐向前。

澜修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搁了碗,手指在图上的另一端落下,自东而西反向游移。

两人各「走」一边,互不言语,手指缓缓挪移,不断接近,片刻后终于凑到一处,几乎同时点在「戈壁」上深处那片广袤未知的地方。

「这里可不是寻常之地,我原先也只是猜测,狄兄当真就能这么肯定?」澜修望着他,目光中是真意相询。

狄铣这时才端起面前的酒碗,「关外三千里,能称得上敌暗我明,进退皆宜的,非此地莫属,那沙戎单于既然来了,不在这还能在哪儿?」

「这话有理,此地可直接绕袭我幽云之地,果真是棘手的事。狄兄何时动身回去?你我可以同行。」澜修抬头,眼中忽而闪过狡黠的笑,「就凭狄兄今早看那舞姬的神色,我猜怕还得有些时日,当时狄兄那么急匆匆地追出去,莫不是相熟的姑娘?」

若搁在旁人,这话是万万不敢出口的,但换作挚交好友,不管是玩笑还是关切,都不会有那么多禁忌。

狄铣唇角浅浅地挑了下,没回这话,将那碗酒饮尽,目光淡淡地望着窗外。

在别人瞧来,这轻笑便显得别有深意,像是默认了心有所系,又好像光风霁月,胸怀坦荡,全然不必回答。

澜修略感意外,总觉得狄铣眼神中透着些隐晦之意,那姿容艳美绝伦的舞姬更是身分成谜,勾得他心痒痒的,直想一探究竟。

他目光瞥过之际,猛然发现披挂在旁边的袍服衣褶间有一簇微光,定睛细瞧,不由得笑出声来,「我还道是句玩笑话呢,原来狄兄真的已有红颜知己相伴了。」

他探过身,伸手将那东西摘下来,拈在指间端详,目光倏地一亮,含笑不语。

狄铣眉间蹙了下,眼底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诧异,凝眸望过去,看到澜修手上捏的是一只镶金含翠的月珠耳璫……

不知不觉,浓云又涌了上来,闪电划过天际,却久久不见落雨,风一阵紧似一阵,瞧不出将是个什么时候。

棚船已掩了窗子,矮几上那盏泛黄的灯烛依旧还亮着,舱内此刻只剩下昏昏然的黄,映着狄铣的脸,也彷佛染上了一层沉郁。

那幅关外时局图仍旧铺在案上,他这会却瞧也没瞧,目光定定地落在手上,那只镶工精巧的耳璫正静静地躺在掌心,指甲大的月珠在夜色中泛着柔润清透的光泽。

脑中浮现出那张残妆未净,泪痕犹新,浑然有点可笑的小脸,估摸着该是最后抽走袍子的时候,不经意间从她耳上勾扯下来的。

老实说,这趟到江陵原不是他的本意,白日里经过那件事之后更加心绪疏淡,决意不再去理会南平郡王府的任何事,甚至想早一步启程,却不想因这等小小的无心之失,倒好像同她牵连不尽似的。

狄铣抿了下唇,随手搁下耳璫,忽然又觉得毕竟是姑娘家的物事,似乎不该如此随意,于是又拿起来,放进腰间那条蹀躞带上的小羊皮囊中。

刚挂回躞扣上,杜川便在外面禀报道:「三郎,郡王妃到了。」

狄铣微眯的眸子又细了两分,鼻中微哼着「嗯」了一声。

杜川应命而去,船头很快传来踩着木板吱嘎的碎响。

狄氏矮身进舱时,迎面就撞见他那副宽衣露怀的随兴样子,身上只披了件宽大的外袍,散发垂披,正将一坛酒启了封,毫无顾忌地仰颈痛饮,眼底的不悦又浓了几分。

「怎么又喝成这样?怎么说也不听,王府里没给你住的地方吗,躲在这儿就是为了贪这口黄汤?」她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走到近处,将手中的提盒打开,拿出几碟菜肴搁在矮几上,「少喝些吧,酒不是好东西,没见哪个整日酒杯不离手的人不伤身误事的。你都多少年没试过姊姊的手艺,快尝尝,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

她自顾自地说了半天,也没在意对方应不应声,对那份淡漠的态度仍是习以为常的宠溺,丝毫不觉有异,一边布菜一边暗觑他。

这般丰神俊美,又有才情功业的男子,即便当世名门中也数不出几个来,如自家兄弟这般出类拔萃的人中之龙,只怕更是绝无仅有。

狄氏瞧着欢喜,眼底的愠怒不由得化开了些,「你有你的道理,大事上不必我多问。其实不在王府更好,待在外面正好把这江陵城的内外形势都瞧清了,仔细记在心里,可比我送去的那些图画强得多,只是千万小心,莫再叫王府的人瞧见了,也省得麻烦。」

她温声说着闲话似的,却又暗含点拨,最后那句话更像是意有所指。

狄铣丢下酒坛,在案上磕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彷佛带着厌烦,但目光扫过盘盏中那些精心烹制的菜肴时,眼神渐渐柔和起来,转头望向那张十余年未曾仔细瞧过的脸。

狄氏的容颜保养得尚算不错,依稀仍是记忆中芳华正好的样子,但终究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岁月之痕,神情间也不再是当年的纯净温婉之态,更看不出身在显贵之家,夫妻和顺,儿女双全,事事顺意的幸福。

或许,这十余年间狄氏身边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事,就像有些秘密,她也不曾知晓。

狄铣蓦然想起青阳那个小丫头在马上声泪俱下的泣诉,说她母妃万念俱灰投缳自尽,那天还是她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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